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绝念说的竟是这件事,玉潋心心思飞快转动,联想方才她提及殷晴雪时,方绝念悲痛的脸色,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问:雪儿知晓此事吗?
方绝念摇了摇头。
从北道关回来不过三两日,她还没想好如何向殷晴雪开口。
玉潋心便又问:那雪儿怎么办?
方绝念不可能对殷晴雪的心意全无觉察,否则,她方才便不该是那般神色。
她双肩发颤,似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克制住汹涌的情绪,哑着声回答:绝念一生戎马,恐难归家,因此不想儿女私情,怕耽误了她。
玉潋心倒吸一口冷气,体内气息涌动,逸散的灵气碰撞石桌,将桌上的棋子震得七零八落。
混账!玉潋心冷声一喝,手掌拍着桌面,目若霜刀地盯着匍匐于地的人,你明知她的心思,却突然说这样的话,你把雪儿当什么?!
你不该跪我,也不用向我请罪。她洞察了方绝念的怯懦与犹豫,你们的事我不会管,有什么话自己去说!别想着此事我还替你做主!
方绝念头压得更低,闷不做声。
玉潋心起身,恨铁不成钢:你前半生为玄宫,为家国,出生入死十余年,而今来了凡界,竟又走上老路,一辈子皆为别人而战,你何时为自己想一想呢?
方绝念的双肩停止颤抖,她终于抬起头来,不为自己今日所言所行而后悔。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思量后的结果,明知会触怒玉潋心,会伤殷晴雪,她依然毅然决然地选择坚守忠义,传承镇北军将帅之遗志。
她挺直背脊,看着玉潋心的眼睛,将胸中决意一字一句地回答: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妖族之乱未解,寒族尚对北道关虎视眈眈。
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抛下这一切,任由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去过只属于自己的,和乐安平的小日子。
当天下太平, 百姓安居。
方绝念口中道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她的信念远在个人荣辱之上,她生来便是属于战场的。
自离开玄宫,来到凡界, 她和殷晴雪朝夕相处了二十年, 这段经历占据她已有人生的一半, 其中有十七年, 都是在北境度过的。
她们劳碌奔波, 风餐露宿, 在外面吃过许多苦, 也受过许多伤, 北境虽乱,却已俨然成了方绝念第二个故乡。
她来凡界是向玉潋心报恩的,但这不改她将留于北境的意志,若是玉潋心需要,只需托人传一个口信, 不论刀山火海, 她必定随传随到。
玉潋心与她对视半晌,知她心意已决, 绝难规劝, 良久沉默之后, 只无奈一叹。
第二天, 方绝念和殷晴雪一块儿出去采买东西,但到了傍晚,只有殷晴雪一个人红着双眼回来。
她进门后谁也不理,径自从玉潋心阙清云二人身侧走过,回到自己的屋中,嘭的一声关上屋门。
短暂的寂静过去, 门内传来嚎哭之声。
殷晴雪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她擦干眼泪走出房门,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
她没有刻意遮掩哭泣的痕迹,也没再装作无事发生,她知道玉潋心和阙清云必然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干脆就这样出来。
姐姐,我想回中原。
视线落在脚尖,她开口,只有这一句话。
话音未落,眼睛却先红了,泪水盈在眼眶里,要落不落,惹人怜惜。
阙清云无声叹息,玉潋心也抿紧唇角,谁也没问她为何如此。
自方绝念向殷晴雪坦白,两人彻底闹翻之后,方绝念便一直没回小院,殷晴雪也提及她半个字,好像那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谁也没有在意似的。
启程的时间比预定早上大半个月,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万里苍穹一碧如洗,满城银装在日光映照之下熠熠生辉。
殷晴雪走在玉潋心二人身后,将院门关上,摸着门上的铜环,却为落锁。
她知道那个有意躲起来的女人,在她们离开之后,一定还会回到这个地方。
鼻子很酸,眼睛很涩,哪怕这两日她已哭过许多回,可一想到她就要这样走了,往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她的心便揪成一团。
遗憾与不甘,二者参半。
说不定什么时候,从北疆传来一纸噩耗,她与方绝念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殷晴雪用力吸上一口气,肩膀抬起,再重重落下,她抿紧唇,前额抵着门扉沉默良久,终于狠心将手抽回,转身朝玉潋心二人走去。
从泗北城出来,行出十里,殷晴雪始终绷着脸,强忍着泪意没有回头。
但当走过城外石桥,入目见半人高的石头上刻的泗北二字,殷晴雪终是没能忍住,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十七年前,她与方绝念来北境的时候曾路过此处,那时她郁郁寡欢,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方绝念为了逗她,假意失足跌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