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懂。
云葳有些懵,文昭的话,她当真不太能理解。在她的世界认知里,即便文昭宽赦了云家与她的罪责,也断无可能再接纳她这个徇私的卑劣小人,更遑论奢侈的感情了。
文昭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大有一种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忽而理解了宁烨旧日里的苦闷与彷徨,云葳的疏离逃避,是刻进骨血里的,这人总在自苦,却毫无意识,不觉得异样。
云葳有极强的自尊心,在想要与人亲近时,总是在刻意讨好身边人。
而但凡外界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于别人是挠痒痒,于她,可能是令她惶惑惊惧的地动山摇,忙不迭地自揽过失,急于逃避,卑微又可怜。
文昭忖度良久,悄然站起身来,缓步朝着亭外走去。行至石阶处,她脚下重心不稳,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倒在地。
云葳余光瞥见的一瞬,便匆忙蹿了过去,一把将人扶住,眼底的焦灼与担忧显而易见。
你为何扶朕?文昭眼疾手快,捏住了云葳正欲抽离的手,好整以暇地垂眸端详着她,柔声引导:方才你心里在想什么?
臣没想什么,换做宫人也会上前扶着您的。云葳微微用力,试图把手腕挣脱出来。
话音入耳,文昭顿觉后悔,摔倒太寻常,她该演个别的戏码才对,只可惜再来一次就会过于刻意,反倒会让云葳敏感的心绪更加不安,得不偿失。
朕累了,你随朕回寝殿。
文昭见云葳挣扎的厉害,便松开了她的手,淡声丢下一句话,先一步走在了前面,脑子里满是引导云葳正视感情的思量。
文昭恨毒了云崧那个老东西,若不是他荒诞可笑的决断,云葳该能拥有完整的家,有人呵护关爱,养成落落大方的开朗性情才对。
哪怕如云瑶那般被娇纵过度,动辄撒泼,也比现下这般让人省心。
云葳有些吃不准文昭的用意了,她明明破坏了文昭报复云家的筹谋,于公于私,这人都不该对她如此轻拿轻放。云葳扪心自问,若她是文昭,此刻定然对自己恨之入骨,再也不想相见。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寝殿,文昭立在大殿正中等着,可云葳仿佛被无形的手擒住了脚掌,黏在门边一动不动。
秋宁,外头守着,任何人不得搅扰。文昭转眸吩咐,抬脚走近门口那战战兢兢的傻猫。
秋宁带着随侍全部退去了回廊外,殿门合拢的刹那,云葳顿觉心脏漏跳了两拍。
文昭趁人晃神儿的功夫,迅捷躬身下去,将她打横抱起,直奔里间的床榻上。小人瘦得不成样子,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抱起来有些硌手。
云葳的身子僵直,没有逢迎,没有往日自然而然流露的扭捏,拘谨,抑或是害怕掉下去而紧攥文昭衣衫的举动,僵硬的躯体宛若丢了魂儿,木讷又呆板。
文昭感受的真切,将人轻柔安放于锦被,她缓缓地俯下了身去,朱唇抵在云葳的耳畔边沿轻语:
朕给你口头承诺,你信不过,今日换个方式,让你明白朕的心意,可好?
云葳的呼吸顷刻凌乱了,她急切地想要起身,推拒道:陛下,臣重孝在身,求您体谅。
文昭忽而失笑,双手摁着云葳的肩头,眼尾弯弯凑弄她:
你拒绝的理由,不是自己不愿,而是眼下不能。危机之下说出的话,该有八分可信?而且朕还没说要做什么,你竟慌成这般,是想何处去了?心口不一的小东西,你好让朕废话。
云葳被文昭噎得语塞,更被她含混的话音激起了满面羞赧的红晕,索性转了脑袋躲清静。
文昭的眸光跟着人的动作游走,云葳根本就是徒劳,避无可避,逃不脱文昭探寻的视线。
陛下,天色不早,臣该出宫去了。云葳被盯得不自在,只想尽快逃离。
三年孝期,可够你仔细思量,敞开心扉,主动躺倒在朕的床榻上,接纳朕的心意?
文昭直起了身子,侧坐在床边:给你三年,不能再拖了,你不急朕急。若而立之年还无着落,朝臣的嘴,朕堵不住。
云葳惊得杏眼圆睁,对文昭的虎狼之辞颇为惊诧,这会儿与她说这些,好似有些不合时宜。
听到没?回话。文昭捏住了云葳的小鼻子,凝眸审视着她,面色隐有不悦。
云葳被捏得喘不上气,无奈下只得张嘴,带着浓重的鼻音嘟囔:听见了。
放你三个月的假,九月回来当值。还有大半个月,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若做不到,朕就接你入宫调理。文昭松开了魔爪,话音一本正经,不容回绝。
臣要丁忧三年的,这是规矩。云葳深感费解,律例鲜明,不好破的。
想得美,你了却家事,便连国事也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