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珣冷眼看向垂首如鹌鹑一般的归言,拢在长袖中的指尖颤了一瞬,他猛地攥住掌心,“你的功夫都学到嘴上去了?”
“他日若本官被人挟持,你莫不是千里之外先对那贼人喊话,让他放了本官?”
“然后等你到了,正好替本官收尸。”
归言不敢出声,脑袋埋的更低了。
他方才也是情急之下,哪里知晓那班主如此稳不住。
这头,沈观衣揉着发红的手腕,抬眸去看高台之下站着的二人。
李鹤珣面目阴沉,襕衣未退,应当是方才从茶坊过来,他回过头来,狭长沉静的眸子一言不发的看向她。
沈观衣心有余悸,但对上李鹤珣冷凛不满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
眼下的李鹤珣在她眼中分明就是刚及冠不久的少年郎,周身的沉稳冷静瞧上去多少有些刻意的成分。
所以他那蕴含警告不满的一眼,对沈观衣而言,远没有前世的他,周身笼罩的三分气势。
她弯唇轻笑,“方才谢过李大人。”
李鹤珣应了一声,目光不躲不避,仍旧看着她,似乎在说,还不下来?
若此时下去,那她方才的担惊受怕是为了什么?
凤楼月,她是一定要带走的。
沈观衣无视他紧蹙的眉头,看向班主,“我还能再来一次吗?”
班主错愕,不等他回话,李鹤珣便一步开口,“沈二小姐,便是玩闹,也该知晓何为适可而止。”
“可以吗?”沈观衣并不理会,望向班主的眼神无比真诚。
探春小跑着行至李鹤珣身边,不敢看他阴沉如墨的脸色,小声道:“大人,我家小姐想要那把琴。”
李鹤珣顺着探春的视线看去,梓木琴,是把好的,但不过一把琴而已,用不着如此送命。
“归言,把库中那把皎明送去沈府。”
“不是,大人……我家小姐她,应该只想要这把。”
琴身有裂痕,琴弦算不得上乘。
除了料子好些以外,他着实瞧不出这琴哪里入了她的眼,让她非要得到!
李鹤珣望着沈观衣许久,见她头也不曾回一下,郁气积攒,想起自赏花宴再次见到她时,便没有一次是顺心的。
方才归言匆匆回来,他听闻之后丢下众人与他过来,她不识好歹便罢,还冷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诺大的上京城,风雨欲来,百姓步伐匆匆,周遭的人所剩无几,杂耍高台上,沈观衣对襟青纱很是单薄,随风而动,一头青丝略显凌乱,她背影坚毅执拗,仿佛任谁来劝说都无用。
在这种事上一身犟骨,任性妄为。
李鹤珣压着心底翻腾的沉郁,转身便走,管她死活!
但,探春突然道:“那把琴,是小姐娘亲生前之物。”
所以才那般珍贵。
所有的情绪汇聚成沈观衣骤然看来的那一眼,平静无波,好似今日说变就变的天色,上一瞬还明媚如春,此时却已然褪去所有斑斓的光,悄无声息。
李鹤珣步子一顿,嘴角抿直,斥责之言在他喉口滚了一圈,又沉沉咽下。
娘亲生前之物……
他骤然想起长公主先前的劝慰:“她是个命苦的,自小便一个人在那庄子上,娘亲走的又早,没人教导,性子难免顽劣,你是男子,多担待些。”
罢了。
他回身,趋步行至沈观衣一步之遥的位置,在她回头看来之时,沉稳有力的声音赫然响起,“班主,这琴可卖否?”
一刻钟之前,如出一辙的话。
班主虽错愕,回的却一般无二,只是相较于之前,此时更为恭敬几分,“这位大人,规矩不能破。”
沈观衣歪头看去,李鹤珣从容冷静,身量极高,挺拔如竹的站在那儿,清如朗月。
她忽然想起前世这把凤楼月,似乎是归言派人送去沈府的。
只是不知这把琴,李鹤珣是从班主这里寻来的,还是从别的地方。
若是从班主这儿,他可是站那儿不动,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但转眼一想,沈观衣又觉着不可能,以李鹤珣的性子,他定然不会任由旁人拿捏。
班主的规矩?
那个声名赫赫,如山中玉石般的男人,在他心中,他的规矩,才是规矩。
“知道了。”
沈观衣被声音拉回神来,身旁的李鹤珣面色如霜,执笔而起,浓墨自笔尖浸入。
沈观衣心下震惊,不曾多想,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笔尖停在空中,水墨入纸,氤氲开一朵黑色墨花。
她扬声错愕,“你要替我拿彩头?”
她自是不会认为李鹤珣要与她争抢,但也不曾想过他会如此好说话。
他若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有千百种法子,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班主都能指使他了?
李鹤珣望着手腕上葱白修长的手指,沉吟道:“不然让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