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后的第一场雪,听到外头有人喊下雪了,祝云瑄只抬眸瞥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老夫妻俩正在小声商议着今日得早点收了摊子,回去熬暖身子的汤喝,晚上还要多加些柴火到炕里,安静听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祝云瑄一直拧着的眉终于渐渐舒展开来,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上扬了些许。
不远处的街角,另一辆马车已在那里停了许久。
今日未有早朝,梁祯早上去了一趟京卫军衙门,正要回府去,路过这里却瞧见了微服出宫来的祝云瑄,他叫人停了车,犹豫许久到底没有上前去,只远远看着。看到祝云瑄吃着东西,先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带上了笑,后忽然又生出了几分落寞,这会儿却又笑了,他的心脏也随着祝云瑄细微的神情变化,不断改变着跳动的频率。
祝云瑄把一碗馄饨都吃完了,又坐了许久,眼见着雪势渐大,高安才不得不提醒他:“少爷,该回去了。”
他点了点头,示意高安多给了那老夫妻俩一些钱。
准备上车时套车的其中一匹马忽然跪到了地上,任凭侍卫怎么驱赶都不肯起身,几个侍卫急得满头大汗,祝云瑄候在一旁等着,并未催促,反倒觉得有趣,一直盯着瞧。
一刻钟过去,那马也不知什么毛病死活不动,梁祯让人驱车过去,停在了祝云瑄的面前。
见到梁祯从车上下来,祝云瑄嘴角最后一丝笑意亦敛了去,淡淡点了点头:“昭王。”
梁祯轻声道:“臣送陛下回宫。”
没有僵持太久,祝云瑄上了梁祯的车,俩人各自坐在一边,相对无言。
车轮辘辘向前,梁祯先打破了沉默,问祝云瑄:“陛下今日特地出宫……是去送曾阁老吗?”
怕祝云瑄误会,他又补上一句:“臣猜的,臣并非有意打探陛下行踪,今日只是恰巧路过。”
祝云瑄神色不变,冷淡提醒他:“老师已不是内阁辅臣了,不过是个被判了流刑的阶下囚罢了,当不得昭王这句阁老。”
梁祯心下一叹,到底没再说什么。
将祝云瑄送回宫,车停在甘霖宫外,梁祯没有跟进去,只目送着祝云瑄走上台阶。祝云瑄忽然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平静地问道:“如今这样,就是昭王想要的吗?”
梁祯的双瞳微缩,幽深的双目回视着他:“陛下……”
“当年……昭王与朕伸出援手时,朕曾真心感激过昭王,那个时候,昭王是这个皇宫唯一愿意帮朕的人,朕甚至不知该如何回报你才好。”
“朕也曾想过,若你与朕能和平共处、君臣相得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只是到了现在,终究是不可能了吧。”
“你要的太多,朕给不起,朕要的……你也不会给。”
回忆起从前,祝云瑄的神情有须臾的恍惚,很快又变成了那副平静无波之态。
隔着漫天雪雾,几步之遥的祝云瑄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模糊了,梁祯心中蓦地一紧:“陛下想要什么?”
祝云瑄微怔,片刻过后,微微摇头:“没有意义了。”
他转回了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高处,没有回头地走进了大殿里。
梁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的背影远去,心脏一点一点地沉进了最深谷……祝云瑄,他是当真再不想回头了吗?
番外一 眷侣(1)
景瑞七年,春三月,癸巳。
窗外午后春光正好,祝云瑄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支着案几,心不在焉地翻阅着奏疏,被阳光熏得昏昏欲睡。
笔尖上的墨滴落下去,污了手下的奏本,祝云瑄未有察觉,依旧眯着眼睛不时点着脑袋,就快要睡着了。
高安无奈凑近喊他:“陛下……”
祝云瑄一个激灵,坐直了身,怔愣片刻,意识终于清醒了些,转头问高安:“什么时辰了?”
“未时六刻了,陛下若是困了,奴婢伺候您去里头歇息吧?”
“都未时六刻了,罢了,朕不睡了,一会儿暥儿就下学回来了……”
喃喃说完,他又低下了头,一边打瞌睡,一边继续翻奏疏。
眼前的字逐渐成了模糊的虚影,睡意再次占据了上风,恍惚中嗅到熟悉的茶香味欺近,萦绕在鼻尖,祝云瑄下意识地贴过去,轻轻蹭动了一下,便彻底阖上了眼睛。
再醒来已是日薄西山之时,入眼便是窗外漫天的落日余晖,迷茫了须臾,祝云瑄轻眨了几下眼睛,逐渐回过了神,自己竟靠在梁祯的肩膀上睡到了这个时辰。
他没有动,专注帮他批阅奏疏的梁祯也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目光落在梁祯的侧脸上停了片刻,祝云瑄暗自想着半个多月不见,他似乎黑了些瘦了些,脸上还有冒了头的胡渣,这趟出去当真是辛苦了。
柔软的唇贴上了面颊,梁祯握着笔的手顿了住,偏过头,鼻尖与祝云瑄的轻轻蹭了蹭,笑道:“陛下醒了?”
“提前回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一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