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色泛黄憔悴,苗苗还记得她十五六岁的时候有多么漂亮,想劝她不要喝了,去吃点正经东西,陆梦婷放下小勺子,一句比一句弹眼落睛:“我那时候特别羡慕你。”
陆梦婷伸出一根手指头:“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不是希望我长得好看,是他们做梦都想有一间亭子间。”所以她才叫梦婷。
那时候的住宅多么吃紧,几代人住在一起,苗苗已经算是住得宽松了,幸福里的孩子们,有很多就睡在大衣柜里,要么帘子拉一拉,要么门板隔一隔,自己的空间就只有一张床,苗苗去过陆梦婷家里,大家都是这样过,没有什么稀奇。
她以为陆梦婷说的是苗苗有一个自己的小空间,苗奶奶替她隔出来的,反正只有祖孙两个人住,一间隔开成两间,苗苗有自己的写字桌,还有一个矮柜放她喜欢的书籍。
陆梦婷的的妈妈是公交车卖票员,回沪知青能有这个工作已经不容易,她星期天偶尔也会跟着妈妈坐车去卖票,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很懂得羞耻,连头都抬不起来,生怕遇见同学,就是这时候看见苗苗,跟苗奶奶一起,背着大画夹,还要去学钢琴。
陆梦婷的眼神长久的停留在苗苗身上,看她身上的裙子,看她梳的头发,两边拢起一点点,扎在后脑勺上,夹一个小发夹,额前一把齐留海,永远挡住眉毛一点点,出门的时候脚上都要穿皮鞋。
后来知道她爸爸妈妈都在国外,就更加羡慕她,邻居们都讲,苗苗以后是要出国去的,每回看见就多羡慕一点,就是在顾东阳嘴里,她也跟人家不一样。
苗苗从小就学画画学钢琴,跟幸福里每一个小孩都不一样,一帮人去溜旱冰的时候要叫她一起,顾东阳就皱眉头:“苗苗要练琴。”所以不能打扰她,从她窗前过一过,就能看见她拿着画笔。
陆梦婷从苗苗的名字开始羡慕起,这个的名字多么好,听起来就有生气,一听就知道是让人呵护着的,在爱护下长大的,乖乖的怯生生的,很叫人可怜可爱的样子。
顾奶奶那么讨厌她,连门都不要她进,可是听见苗苗的名字立马眉开眼笑,大夏天都要藏一块冰砖给她吃,冰砖泡雪碧,这是陆梦婷去顾家的时候从没有的待遇。
陆梦婷家里日子不如意,就更往外去,跟顾东阳两个,这里的马路哪一条不拿脚丈量过,买一个烘山芋焐手,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偶尔身上有多余的钱去汤面,顾东阳还一定要给她也带一碗。
她抬起眼睛看看苗苗,她大概不知道,一碗面也很不容易,顾东阳跟他奶奶一样,张嘴就是苗苗长苗苗短,说苗苗很可怜,陆梦婷心里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可怜的。
那时候的陆梦婷就特别不喜欢苗苗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手臂上带着黑袖章,低着头,好像成了孤儿,进进出出是人都说,小囡作孽。
陆梦婷用小勺子挖了一大口起司蛋糕,她看上去很饿,于是苗苗问她要不要吃点炸鸡,小咖啡店里只提供这样的简单菜品。
陆梦婷厌恶着摇摇头,她吃炸鸡吃到要吐,跟顾东阳刚刚去日本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辛苦,吃炸鸡算是荤,两个人等超市便当打折去买,只留下炸鸡便当,早已经冷透,饭粘在一起,鸡皮软塌塌既不香也不脆,撒了太多调味粉,一块就能扒掉半碗饭去。
吃这种东西吃了半年多,好不容易过了语言关,没想考什么学校,先想着去打工,吃一顿好的也好。
陆家没钱支持,顾东阳家里倒是给了钱的,可也有限,姑姑不肯资助,光是语言学校就把顾奶奶的存款掏空,余下只有退休工资,贴补一点是一点,再多就没有了。
哪怕你有情的感天动地,只喝水也不会饱,爱情最需要的还是面包,陆梦婷没出去的时候只想离开家里,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高中毕业妈妈就已经要带她去相亲,郊区化肥厂的小老板,三十来岁的人,在妈妈在眼里是好的不得了的对象。
她羡慕苗苗的第二点,是她没爷娘,干干净净谁也不能做她的主,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苗奶奶还给她留了一套房。
等日子长了长大了,这种羡慕就变了,两个人偶尔回来,苗苗哪里还有小时候的模样,顾东阳看见她差点都没能认出来。
她也早就已经不羡慕了,要想的事情太多,年轻时候追爱情,到她二十七八岁了,才终于下定决心选了面包,谁知道面包也不牢靠。
出了国日子也没能过好,两个人爱的时候太年轻,什么也不懂,以为光凭着爱就能发光发热,可冬天的暖炉夏天的空调,样样都要钱。
有妈不如没妈,回回打电话就是要钱,以为外头都是金砖铺地板,只要弯腰去捡,她补贴多少都不够,消费那么高,别人刷卡分分钟,她要思前想后,顾东阳过简单的日子可以,可她不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过的那么算计。
顾东阳当然是爱她的,可是跟他结婚之后呢?孩子都养不起,两人的工资在日本租房子,可能要租一辈子。回到上海也是一样,没地方落脚,干脆找一个有房子的男人。
现在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