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真穷还是装穷,都没能把苗苗带到日本去,那一次吵得比苗奶奶去世的时候还更激烈,苗苗奶奶去世的时候,把苗苗托给了大伯,她知道小儿子靠不住,都已经飞到外面去,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了,跟着伯娘比跟着后妈要强。
可那一次大伯娘没办法带着苗苗了,侄女还是亲生女,任谁都选亲生女,大伯也没办法,苗苗才刚刚成年,她还需要人照顾,苗家在上海早已经没有别的亲戚,苗苗妈妈不管,就只有爸爸来管了。
苗苗爸爸后结婚的对象,一直都不知道丈夫在国内还有一个女儿,不光知青欠孽债,出国的也一样欠着债,苗苗没有去找爸爸,她自己高考自己过日子,撑过十八岁生日,她就是成年人。
担子不能都担在大伯身上,大伯娘从苗苗爸爸那里一口气要了十万块,这笔钱给了苗苗当安置钱,就算少,爸爸总还付出过,妈妈五岁之后再未见,二十年第一次联系,不是她来,是她丈夫来,苗苗尽量礼貌:“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在来这里之前有一点猜想,建立在妻子对苗苗抚养人的描述上,大伯娘跟这个前弟媳妇,相处的好像全天下的妯娌里一样,自然不会说她的好话,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么个温和的姑娘。
那人自我介绍:“我田中雄一,冒昧打扰,我想请你,和你的妈妈,我们一家吃一顿饭。”这人相貌平常,却很礼貌。
苗苗客观的评价,自己的爸爸和这个田中雄一相比,苗苗爸爸既高又俊,用顾奶奶的话说,苗苗爸爸甩了这一位十八条横马路。
苗苗想不到这次会面的意义,如果只是单独见妈妈,她是愿意的,可再加上田中的一家人,他们一家跟苗苗一个,她一点都不愿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
田中又对着她一鞠躬:“我很抱歉没有早些知道你的存在,如果我一早就知道秀在中国有个女儿,我一定会把你一起接过去。”
隔了二十年,再说这些没意义,他说的这么诚恳,苗苗觉得怅然,还没等她开口,眼前这一位竟然掏出手帕按住眼睛哭起来:“我自己也有女儿,我竟然让妻子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分离。”
苗苗不愿意跟这个人在幸福里有什么牵扯,可她又不知道要怎么打断这个人,他正在表达歉意,不停的向苗苗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他手里带着许多礼品,全要送给苗苗,苗苗怎么也不肯收,两个人站在门口,来往的人这么多,苗苗不想被人谈论。
顾东阳突然出现,他嘴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穿过弄堂走过来,来取顾奶奶的病号饭,远远看见个半老男人缠住苗苗,咬着糖棍子就过来了,一把搭住苗苗的肩:“这人想干嘛?”
昨天一战让他感觉好像回到十年前张扬的少年时光,心里觉得舒畅,把气撒掉一半,眉间郁色都淡了不少,难道还有人送上门,能再打一架?
苗苗跟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苗苗爸爸妈妈的事,顾东阳很早就知道,于是她说:“这是我妈妈后来的丈夫,想请我跟他们一家人吃饭。”
顾东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往苗苗手里一塞:“去啊,为什么不去,我陪你去。”
苗苗不想把人往坏里想,可又由不得她不考虑,真的像田中先生说的,因为后悔了,想念女儿了,所以才回国来,就为了见她一面?如果想得到她,早就想到了田中先生的眼眶真的红了,一个大男人流眼泪,他几乎是有些哀求的看着苗苗:“这几年,你妈妈的身体很不好。”
一家人的说法没能打动苗苗,听到这一句她有点犹豫了,顾东阳捏捏苗苗肩膀:“怕什么,去吧,看他有什么西洋镜。”最后这一句说的是上海话,田中没能听懂,他的中文都只能勉强表达,更不用说上海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