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越谈越欢脱,从炸军械库聊到如何干翻一个狗丨日丨的皇军头头,聊到兴奋的地方直接抄起那张纸,一起穿墙飞向远方,留下他们两个呆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
八尺从听到皇军两个字的时候就面色不太自然,但还是耐着性子让郑璞了解这些事情,确认他在她的房间里转够了才带他去另一个地方。
时光穿梭的时候,郑璞下意识的开始揣测当时白溪的心境。
几代皇朝哪怕苍老了她的心,新的时代恐怕又可以让她开始无穷的探索吧。
此刻的白溪虽然看起来还有些青涩,恐怕已经满足了当初的执念——去体验自己来不及拥有的人生。
那么……为什么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郁郁寡欢的地方呢?
下一个场景,是在一个类似深山的地方。
漫山的白桦林里间或传来几声兽鸣,白溪一个人站在坟前,静默着不说话。
她的身前,是一个普通人的坟墓,清晰的写着她生命开始和结束的时间。
白溪小心地给她上了炷香,却又蹲了下来,颤抖着拥抱她的坟墓。
郑璞站在她的身边,忽然看见她的双脚开始一点点地变得透明。
裙摆被风吹了起来,让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下半身已经和如今一样空空荡荡的。
白溪……
郑璞努力的把自己代入她的角度,用她的情感和记忆去猜测她如此做的原因。
白溪的转变,恐怕在于她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想做人还是做鬼。
她的身体是鬼,但是却更倾向于和人、以及类似人类的生物打交道,虽然自我欺骗了一段时间,试图如人类一般生活,但是身旁朋友的死去又会让她惊醒。
做人,她没有如他们一般有限的生命,哪怕自己修炼出了如人类的实体或者半实体,哪怕能够感觉到五感五味,身边的一切都会时时刻刻的提醒她,她是鬼,她和她身边的人类无法殊途同归。
做鬼,她没有办法和那些由怨念组成的只有怨恨的家伙共处,虽然和龙族和部分妖怪取得友谊,却又自觉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
放不下过去,面对不了现在,才会如此彷徨吧。
又想起来那天,从国美馆飞回生科院的时候她喃喃的一句话:“做人真好啊。”
又想起来,那天在他的梦里,他问她要不要用龙珠的力量助她化人,却被回应一片沉默。
白溪,恐怕自己也没有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也是她和郑璞最大的不同。
郑璞清楚自己未来的人生要怎么走,这辈子要去哪些地方走一走,去体验哪样的生活又或者是工作,要用怎样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憧憬。
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人生有限而短暂,于是不会轻易辜负每一寸时光。
龙珠也好,金手指也好,其他的诱惑也好,无法诱导或者控制他走向别样的人生。
他无意深入了解妖界的任何事情,也没有凭借自己的异能去封疆扩土,继续认真的工作和生活,如同珍惜一款昂贵的游戏一般珍惜自己的人生。
就和玩游戏一样,他放弃唾手可得的金手指和修改器,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充实而满足,不可能再被这些破坏原本规则的事物诱惑。
但是……白溪却不一样。
她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茫然而无所措。
一方面自欺欺人的享受着为鬼以后的灵力,和三界九流的异兽异士插科打诨,内心当中却因渴望回到人类社会而感到孤独。
另一方面,明明拥有做回人类的机会,却又不肯放下另一个世界的新奇,也不肯放弃自己的永生。
永生还是短短的活一辈子,她还不能选择。
如果……我可以给她一个理由去选择呢?
郑璞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却又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我做得到么。
我就算聪明,却也不懂怎么让你放下执念和妄念。
何况……我也不懂我对你的感情。
以及你对我的。
之后的‘过去’里,白溪虽然继续和这个世界矛盾着相处,却再也不肯实体化自己的双脚,用下半身的空空荡荡去提醒自己是个鬼魂。
是不属于这个人间的鬼魂。
她有时候会去扮演一个上班族,一板一眼的去上班、下班、买菜、做饭,用常年宽大的裙摆去伪装自己。
她有时候会去扮演一个鬼魂,披散长发,让皮肤长满尸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又或者是电视机里,乐此不疲的恶作剧。
她有时候会去扮演一个神仙,在庙堂里突然现身,让无数人惊愕跪拜,却又笑着离去。
说她玩世不恭也好,说她不羁也好……
恐怕,白溪也不懂,真实的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吧。
郑璞虽然还有些迷惑不解的地方,却忽然心里有什么渐渐地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