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这段时日可还好?”寂言长老问。
寂言和佛子的师父是师兄弟,当年师弟在妖兽潮中圆寂后,是寂言带回佛子,两百年来一直悉心照料佛子,传授心得。
他虽不是师父但胜似师父,也是准提禅宗里辈分最高的和尚,所以地位极高,作为晚辈,面对他时连佛子都要低头三分。
佛子这段时间好虽然好,但背着寂言长老可做了不少事情。
见过他和沧琅宗私下往来的和尚都是佛子的心腹和身边人,他们彼此对了个目光,而后心照不宣地说,“一切都好。”
佛修们刚踏入禅宗,便忽然察觉到地面似乎在震颤。
寂言长老脸色一变,他急切道,“佛子失衡了,快,永归、恒华,你们去将塔门打开,快去!”
两个佛修听命,瞬间消失在原地,寂言长老的身影也同时消失不见,只剩下年轻一些的佛修们有些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寂言长老赶到殿前,便看到正厅中佛子白色的袈裟在紊乱的骤风中晃动,谢清韵跪坐在地,只见从额间天眼蔓延出数条红色的纹路,一路蔓延进他的衣领。
原本谢清韵心性清冷温和,一身白色僧袍更显他高尚清贵,不可亵渎。可从天眼延伸出的红纹破坏掉了这种平和安静,甚至显得有些妖冶。
长老神色一凛,他举起禅杖,重击地面,嗡——一层又一层的声音不断向外扩散,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念念有词,有形般的梵文一个个向着佛子重重压去。
谢清韵闷哼一声,他身体伏得更低,在最开始本能的抵御之后,他立刻压住反抗的本能,配合长老压住自己的力量。
红纹渐渐退去,谢清韵眼前逐渐模糊,失去了意识。
向天塔中,谢清韵睁开了眼睛。
无数锁链顺着向天塔的墙壁延伸过来,紧紧地缠住佛子的身体,白色袈裟犹如被巨蟒缠绕,他垂着头,睫毛缓慢地颤动着。
他的冷汗顺着脸颊落在地上,一滴一滴沾湿了地面。
“你做了什么,佛子?”墙壁边,寂言长老站在阴影之中,他沉声道,“你已经百年没有失衡过了,为何会又忽然心境不稳?”
佛子没有抬头。
他喘息着,视线虚晃,注视着身前地面阵法的花纹,仿佛没有听到长老的质问。
“没什么。”过了半响,他轻轻地开口。
“你是不是没有听我的话,在老朽离开的这段时间,私下见了谢君辞?”寂言长老蹙眉道。
“够了。”谢清韵垂着眸子,他道。
“你又是没有听我的话!你明知道你和谢君辞的力量相互抵触厌恶,靠近彼此时间长了便会容易失衡,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寂言长老怒声道,“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将天下苍生放在心里了吗?”
嗡——
以佛子为中心的力量激荡了起来,扰乱得锁链哗啦啦直响,塔身晃动,低沉地嗡鸣着。
“够了!”谢清韵猛然抬起头,他咬牙道,“出去!”
看着年轻的佛子额间天眼红纹闪动,威压震得自己身后塔身不断闷响,寂言长老喉结蠕动,有了些犹豫。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寂言长老说着,才悻悻转身离去。
大门厚重的关闭声响起,整个塔内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寂静。
谢清韵重新低下头,他深深地喘息着,冷汗不断落在身下的阵法上。
他额头上的天眼红纹如同藤蔓般想要向着周遭扩散,却又像是被塔的力量所镇压。 天理之力就这样不断在有序理智和失衡爆发中来回撕扯,谢清韵的身体不断地向着地面坠去,若不是铁链束缚着他的手臂,恐怕早已失去平衡。
谢清韵已经太久没有来过向天塔了,他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今夕何年。
‘你的天理之眼,是为了万物苍生而觉醒的力量。’两百年前,中年寂言长老沉声道,‘唯有大爱者,心怀苍生,方能驾驭天理之力。你能做到?’
‘我能做到。’
‘永断私念,再不为己,公而忘私才能保持天理之力的稳定,你能做到?’
‘……’
‘谢清韵,你能做到吗?’
锁链中的少年长发散乱,他抬起头,眼眸迷蒙,他薄唇微张,胸膛起伏,像是溺水的人喘不过气。
“我做不到。”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全家一百余口人全部死绝,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我做不到!我的幼弟与我分别在外,我做不到,我——”
红纹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迅速蔓延着,他咬紧牙关,大脑疼痛欲裂,冷汗顺着脸颊不断地落下,他淹没在自己汹涌的力量之中,整个塔身嗡嗡作响。
“你感受到了吗。”寂言长老沉声道,“世人以为双生子之力,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你若大爱无私,天理之力可助你万世太平。可你若是动情,这份力量便是你的枷锁,它会反噬你,吞没你——好也会变成坏。”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