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下给了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并闵夫人;而韩荣德么,这一场阴差阳错的婚事又与齐家瓜葛,实在是让他心惊肉跳,却是不敢不请齐天睿兄弟三人。
原先碍着齐天睿,闵夫人始终没有得着在老太太面前念叨这桩好姻缘,可自从府里上下接了帖子,这事便再也瞒不住。当天夜里齐天睿就搬回私宅,莞初便有了借口倚着小姐妹相好把秀筠接到素芳苑来作几天伴。
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天淅淅沥沥,秋风斜潲,把夏日残留的花草打得七零八落,整座府邸浸透,灰蒙蒙一片,难抵湿寒。
远远地已是敲了四更的天,拔步床换了孔雀罗帐,将雨水潮气挡在帐外,暖暖地遮掩着床上姑嫂二人,轻轻握着手,无眠,亦无语……
明天就是九月十六的正日子,这几日在莞初面前,秀筠才敢放开胆子恨那死去的前世,恨那男人早已无力,恨自己,终身难平,可一听着他要婚娶的消息,心若死灰,灰又被扬起,那死了一遍又一遍的痛,连泪都没有力气流。苍白、冰凉,她似那灵前的假塑,早已没了人气,莞初陪在身边,多一个字都劝不出……
一夜一夜不眠,今夜难得开口,一开口就是娘,一场生死之后,只能想到娘。轻轻的语声,似窗外的雨丝戚戚,说起小时候怎样惹了娘生气,怎样被娘哄。莞初听着,听着,心思牵动,也想忆起娘亲,可太久了,娘的模样只有在梦里清晰,如今睁着眼睛想,模模糊糊,心又无力,只有娘亲的手,她还记得,绵绵的,暖暖的,抚摸她的脸颊……
“嫂嫂……”
“嗯,”
“我……想留在娘身边……”
轻声求,念头都绝尽,如此卑微……莞初道,“你往后……就是这样打算?”
“嗯,娘……百年后……我守牌位……”
莞初闻言,轻轻点点头,大恸之下,谁人能不解这般绝望?来日方长,女孩儿的前途不只有娘,还有哥哥和嫂嫂,怎会走绝这条路……“好,留在府中也好跟我和大嫂作伴。”
“嗯……”
一句并非劝慰的话,往后的日子似忽地有了确实的着落,握着嫂嫂的手,泪终是落了下来,似外头凄冷的雨水,无根,无尽……
……
天亮了,雨却还没停,倒似越发大了,风也急,一梭一梭斜打在窗棱上,难耐的声响。
因着阜济路远,转运使府请的是一天的宴,一大早起来,齐府里就开始张罗。老太太上了年岁,将将换季,本就有些咳嗽,况又雨水湿寒,便不能前去。大老爷齐允寿是十分厌弃这种应酬之事,可阮夫人却是愿意凑这个热闹,毕竟,韩俭行正在风头上,官场之中甚是得意,儿子天佑算是同僚,却有些刻板,正该是多走动些,往后仕途也有个帮衬。而西院的闵夫人自是不必说,亲亲的外甥女儿出嫁,今儿她算是半个亲家,自是欢喜得紧。
两位夫人和大老爷用了早饭就出了门,天佑与天悦兄弟二人也随后往裕安祥去会了齐天睿兄弟三人一同前往。这一走,齐府里清静了下来。雨大,老太太传话吩咐各房今儿都不必来请安。
秀筠难得睡在梦中,素芳苑便一片寂静。莞初坐在桌前,身上还是睡觉的里衣儿,窗外雨水急,房中湿寒越重,想起身拿件衣裳,却不能够……握着茶盅,热热的水,想抿一口,手却抖得根本端不起来……
头顶似生出一眼小泉,汗水从发中冒出来,额头大颗大颗地积累、滚落;人似漂浮着,心不跳,一身的皮囊都没了感觉……
已是呆坐了快一个时辰,身上冷透,脚却似踩了棉花,绵软无力……
过了这几日,他就要回来了,不能吃药……可她……站不起来了……等他回来好好哄哄他吧……
小药盒就在眼前,可冰凉的手指抖得握不住,一个小扣,半天才打开,拿起一粒药丸放入口中,舌尖拨拉来,拨拉去,没有力气咽下去。双手捧了茶盅,灌了下去,擦了擦唇边的水渍。
以前,几天不吃药,复药时,心会跳得厉害,有几次几乎是一夜难眠;后来,复药时不再跳得厉害,却会犯恶心,接连两天都吃不下东西;再后来,复药半日,心慌恶心,会吐,吐得肝肠寸断……
这一粒咽下去,莞初呆呆的,额头的汗慢慢冷去,身上却止不住地抖,手努力握了拳,等着那感觉……胸口忽地一股浊气,五脏六腑都往上翻涌,热热地直冲上来,不待她掩了口,已然喷了出来,衣襟,帕子,到处都是……
“姑娘!!”
绵月正端了水盆进来,惊呼着扑了过来,“姑娘!姑娘……”
莞初看着胸前那点点斑斑黑红颜色,眼睛怔怔的,好半天,轻声道,“绵月……请叶先生……”
☆、
……
晓风细雨,画舫推波胭脂色;十里烟波,秦淮河上婵娟影……
十月江南正是菊黄蟹肥、桂花酿浓的好时节,秦淮河上,画舫悠悠,笙箫绵绵;青纱红帐撑起十里不夜天。
花酿也醉人,夜风吹过来,齐天睿只觉眼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