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初不能决断。原本觉着既然不能相守便不必周旋,他住在外头实在是千好万好,此刻倒生了悔意,若是每日一处该是能于他的性子多些掌握,也便不会如此两眼一抹黑。
一筹莫展,心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布,闷得透不过气,心跳不动挣扎着越缓,莞初狠狠吸了口气,合上双眼。眼前又见那青青的竹亭,篱笆外飞跳的山涧溪水,风里掺着水珠,掺着甜甜的糯米香……
叶先生……他说任万物自生,万事便从容。凡事皆有福祸两重。只是,这可怜又可恨的孽缘,何时自生又如何自灭?更如今这人又横插一杠子,胡乱误会,帮不得忙尽添乱,哪来的福……
一筹莫展,呆呆地看着枕边人,清冷的烛光里,他静静地沉在梦中,如此坦然,坦然得有些寡薄……从小到大,心里的执念像娘那句缥缈的承诺,娘不会走,娘会一直陪着晓初,从不知变,即便早已物是人非,阴阳两隔。守着这念头,就像守着娘,一日一夜过,方才笃定。可此刻沉在这深夜,仿佛深陷泥沼,万般无力,终是感到心底的悔,像一根小刺,该是早就扎了进来,自己却不肯觉出,直到……一次比一次深,隐隐的,扎得痛……
公爹骗了他,又传给她来骗他。彼时怕,只怕被他察觉,小心翼翼地躲着,但求平安,求不伤他,不伤自己。这般但求己生的法子,此刻想来多少浅薄。听说他早就心有所属,她却拿着多年前的一纸婚约,鸠占鹊巢,他该是有多厌她?酒醉之时,他戏说要把她给旁人,虽说是叶先生有言在先,他竟也安之若素,欢欣鹊跃……
今日的阴差阳错,身为相公他本该是勃然大怒,该是像上回见着天悦与她私下说话那般于她教训,惩诫家法,更或者一纸休书断尽羞辱,却没有,毕竟,那一天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她的清白,是天悦……
自己虽从未经过男女之情,却也明白此刻他的护卫绝非大度,他心里该是多嫌弃她……
眼圈酸酸地痛……娘,我想跟他说,忘了就忘了,不必非要守约,一纸书文,或和离,或休弃,我和哥哥分开成不成?
烛光在泪水里晃晃的,晃得他的模样都看不清……本就多余,又何意清白?不是秀筠带累,是整个的她就是个错,占着他正妻的位子,每一步都是他甩不掉的累。自己怎的总是个累赘?是娘的,是爹爹的,如今又成他的……怎能怪人家嫌弃?既然如此,何必还争?若是因着这误会,能挽回秀筠的错,能让秀筠往后的日子不生悔,这嫌恶也算得其所哉,在他心里再多添一分又怕什么?待到秀筠平安,她再说是误诊,想来他也只会笑她傻,更少回来也就罢了……
抬手轻轻抹掉眼角的泪,好,既来之,则安之,将计就计……
……
这一觉梦连着梦,一会儿河岸边,细柳扶风,一会儿在山涧,走了好远,总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好辛苦……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满屋子光亮,莞初猛一激灵,腾地坐起身,糟了!怎的睡死过去了!再看身旁,果然空空如也。
日头高悬,这一屋子的红照得暖暖的。莞初抚着心口强自沉沉气,此刻万万急不得,还好他已是先入为主,便是自己这厢装得有些许差池也不当紧。床边的矮衣架子上齐齐整整地搭着衣裙,莞初伸手捡了云肩罩衫过来披在身上。听得外头声响,探头瞧,是艾叶儿拎了热水进来,一眼瞧见,丢下水壶就迎了过来,“姑娘!你可醒了。”
“他人呢?”
“谁?二爷?一早就往谨仁堂给太太问安去了。”
还好,莞初放下心来。艾叶儿凑近了悄声儿问,“姑娘,昨儿怎样?”
“哦,不怎样。”
“不怎样?”小丫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昨儿那爷的脸色能风平浪静,“二爷他什么也没问?”
莞初系好罩衫,低头瞧了一会子又褪了下来,“去把我那件薄袄儿拿来。”
艾叶儿一听纳闷儿,姑娘口中的薄袄儿原是家里带来的家常旧袄,平日只有在房中随意才穿,这会子怎么要穿那个?因问,“姑娘,不起身么?”
“今儿我不出门。”
“……哦。”艾叶儿转身往箱子里寻了那件袄子来,搭手给莞初穿上,又问,“那我哥哥那厢可要安置?”
“嗯。”莞初穿好旧袄,下身依旧是薄绸的里裤,脚踏上趿了绣鞋便起身,“你今儿就传信儿给伍方让他莫动,等我信儿。”
“哎。”
主仆二人出到帐子外,艾叶儿倒了热水伺候莞初洗漱,绵月正当口儿进了门,“姑娘起了?可要传饭?”
“绵月,”莞初水珠子没擦尽就拉了绵月近前,小声吩咐道,“你往谨仁堂去候着。待二爷出来,莫让他再往旁处去,就说我身子不适,请他先回来。”
“嗯?”这是头一次姑娘要请相公,绵月有些不明白。
“去吧,莫声张,待他走到园子里再说话。”
绵月蹙了蹙眉,犹豫着开口,莞初又似想起了什么,“顺带着往楼下知会红秀送早饭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