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站在面无表情的男子跟前,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总不受控制地往对方胸口瞟去……
看他气色不错,身上衣物也没见血跡,应当真正脱离险境了吧……
「过来。」张起灵坐在炕上,这么说。
吴邪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拖着脚步走向对方,直到与对方鞋尖对着鞋尖。
「手。」张起灵手掌摊平,手心朝上,对他说。
吴邪愣了愣,缓缓伸出一手……
「双手。」张起灵如是说。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平伸,放在对方掌心上。张起灵一手托着他,一手捋高他袖子,暴露出来的,交错丑陋的刀痕让他的瞳孔一缩。尤其其中一手,不但血丝仍隐隐渗出,还有被抓握的五指青紫。
长指轻柔地抚上那瘀痕,嗓音却冻至冰点:「谁伤了你?」
疼痛让吴邪缩了缩,但仍旧尽力维持语调平缓地说:「没有……我方才……跌伤了。」
张起灵抬起眼盯着他,那双透亮澄澈的眸彷彿能看穿他……吴邪强迫自己不闪不躲地回视。
好半晌,张起灵才调开视线。吴邪才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空出一手,拿起身旁的一样物事,用力一握—
不祥的鲜红色瞬间从他指缝中渗出,那种昨夜令吴邪胆战心惊的,刺目的红色。
「将军!」吴邪惊叫一声,下意识便要伸手查探他的伤势,张起灵却扣住他的双腕,不让他挪动。
虽然看似鲜血溢流,但其实被箭头弄出来的,便是那么一个口子。张起灵默不作声地将那伤口缓缓贴附上吴邪的手腕—渗着血的那处。
吴邪倒抽了一口气,颤抖了起来。
他发现了?!怎么会……?!
好一会儿,张起灵收回手细瞧……原先的裂口正以诡异的姿态蠕动、收束着……接着,皮肤上恢復了一片光滑,一点痕跡也找不着。
『……这是神蹟啊……死而復生……』
『将军……我能解此阵。』
『东璃人民传说他有神力,能起死回生……唤他神之子……』
『……』
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薄薄的唇动了动:
「东璃皇子。」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吐出了这四个字。
父皇要找东璃皇子,要他的宝血作药引……这宝血……能修復伤口,还能破阵法……所以那阵子,他掌心上的伤,永远不会痊癒……
东璃人几乎没人知道东璃皇子的长相,因为皇子足不出户……这是自然,因为他是个oga……皇室大多会隐瞒成员是oga的事实……这点,也不奇怪……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线索接连串了起来,指向了他眼前的这人,便是东璃皇子……
他大哥没找着的,通往皇位的钥匙,现下就握在他手中。可,为什么……他没有任何一丝欣喜若狂的感觉?
比起皇位,他更想知道的是……
他抬起眼,对上那双仓皇的栗眸。
「你想瞒我多久?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看我连你族人都不敢杀,只因为怕你哭泣,是不是觉得很有趣?东、璃、皇、子?」
是的,比起皇位近在咫尺的喜悦,他感受到更多的是愤怒……自始至终,被对方瞒在鼓里的愤怒。
张起灵咬牙切齿,泣血的指控让吴邪心一凛,连连摇头,两行泪落下。
「不是、不是……」他泣不成声,反手想抓住张起灵衣袖,却被他挥开。「我不是有意瞒你……你父皇,想拿我作药引,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是将我放血至死……我不想……落在他手中……除了这个,我没有骗你任何事……我的族人,不知道我在这……不是我引来的……是真的、是真的……」他哭得瘫软在地,不断颤抖。张起灵方才那冰冷的眼神,彻底击溃了他……心口痛到他喘不过气,他愿意做任何事,只求他别再那样看他……如果非得要将他献给他父皇,才能消他气的话,那他也……
张起灵垂着眼,望着那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像个孩子的人儿,眸子闪了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在迁怒……他承认……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对「巫邪」万般信任,掏心掏肺的,到头来,面对的却是谎言连篇。
但其实回过头想想:自己的父皇要活捉他,自己的皇兄又对他抄家灭族,若换作是自己,恐怕也不会坦承身分的吧……而,即便自己的家族对他赶尽杀绝,他依旧尽心尽力地帮他,甚至还救了他一命……亏欠对方最深的,其实是自己……
张起灵拉起地上那细瘦的身躯,将他拥入怀中,以着怕碰碎他的力道,拍抚他的背。
「嘘……我知道了……别哭了……我不会将你交给父皇的……别怕……」
张起灵知道:这个承诺一旦出口,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险境。要是他私藏东璃皇子的事被拆穿,别说皇位了,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但是……唉……他连见他哭都忍不得了,怎可能将他双手奉给别人……只能说自己这下真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