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卿回来时依旧穿着婚服,稍显凌乱,却完好无恙。只衣摆和袖口处有干涸的白色液体。
正红色,本是最能冲淡其眼中愁虑,显出如珠光华之色。如今像是勉强凝结、不使其骨塌肉落的血痂。封存住摇摇欲坠的精神。
“没事,挺好的。”
李元卿面如死水,沐浴净身,一次次把自己浸入水中,浮起。五官都因呛水而难受得不行时,仍旧能闻到宁家的特制沉香。
宁觉所谓能为自己献上的自尊和骄傲,半文不值。李元卿见过太多人忍辱含垢跪在宁家面前,犹被嫌弃跪得不够好看、被讥讽‘什么下贱东西都能凑到宁府前来了’。他的身份和立场注定让他对李元卿的‘迁就’‘偏爱’,在对方眼中只是滑稽的表演。
求,不成,则强取。宁家居然还想让自己被抢了后跪着谢恩。太可笑。
“没做?”承欢殿中,宁皇后皱眉。
“没。差点没跟我动手。下午一醒就往李府跑,那边说李元卿没醒、不见客,那小混蛋就坐李府门口不走了。”
“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宁皇后懒洋洋地侧身,背对着宁高翰的身姿绰约,不似凡人。
“那我…我们?”宁高翰试探。
宁舒擦去流淌到山根的眼泪,盯着榻背上的游龙戏凤雕,缓缓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贤妃进冷宫了,应永思废了。李家还敢在宁家面前摆架子?”宁皇后冷笑,“现在不打,是等着人骑在你脸上?年后就叫叫翰林院动手。”
“是。”
李元卿而已,比这好的到处都是,那么珍惜干什么。神经。
元宵佳节,街道车水马龙,各色灯笼照得天亮如白昼。含元殿,烛影摇晃,满座皆惊,无人敢言。一纸奏折上达天听,拉出南国建国以来最大的贪墨案。皇帝震怒,下令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不到十日,坚称自己冤枉的主谋和策划在如山铁证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咬死李新化也参与了。
李家身正影正,对方不仅半点证据都拿不出,连日期行程都对不上,李新化昂首挺胸进了大理寺狱,直至被贬至夏州的圣旨下达的前一刻还信心满满。夏州。远在最西南角,穷山恶水,瘴气丛生,匪寇众多,堪称南国最偏最穷的州。这一去,莫说回,到不到得了都不一定。
太荒唐了。什么时候南国举证是靠众口铄金了。
李怀远急火攻心,中风了,卧病在床,睡多醒少。连谭丰都说,即便清醒了,神智怕是也大不如前。问候和赠补药的帖子络绎不绝送入李府,却没几个人敢真来看望。李家的天要塌了,君子不立危墙。
这次事件实在过于恶劣,罔顾理法,无论与李府何等交情,百官纷纷上书恳请皇帝彻查、三思,全都被压下。同时,大理寺开始用刑了,手段极妙,半点痕迹不留,只有当事人无以言说的阴影。
眼窝深陷眼袋浮肿的李新化才咬着牙说没事,就被贺含真突然的轻声咳嗽吓得大喊大叫,半天才拍着心口擦着汗回过神。
“元卿,伯父撑不下去的。”贺含真把那封在这两日被看过无数次的信交给李元卿,“越往下拖,越不利。”
真的要去找他吗。李元卿手里的汗几乎要把宁觉的信濡湿时,被召入御花园方兰阁。
即使心里有准备,在看到上座是宁皇后时,李元卿也感受到了体内安静到了极致的坍塌。
“那么失望干什么。”宁舒笑吟吟的,她美眸一侧,那边闭合的门隐约传来女子的调笑声,“又不是完全不可能见到。”
“李元卿。”宁舒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来者,斜倚在黄花梨狮子纹大椅上,她声音娇媚,婉转如黄鹂,露出漫不经心又暧昧到极点的笑,“其实,圣上这么生气,还不是因为器重你父亲呀。爱之深才恨之切。”
宁舒欣赏着自己刚染的鲜红指甲,继续说:“你说要代替父亲去夏州,那怎么行呢,你可是中流砥柱~啊。变法派没你怎么办呢。”
多日未眠使得李元卿的眼底透出淡淡的青色,抬眼转眸的动作都比往日要定、慢。站的依旧笔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静内敛之气愈纯,干净一如雪岭花。
就是要把这样的人拉到烂泥里,全身沾上污垢,才有意思。要让气息交织,血肉交换,让其连恨的理由都耻于与他人道,日日夜夜都在气憎中加深对自己的厌弃。
宁舒仍旧娇笑着:“其实依我看,你父亲虽然有错,但夏州确实太过了。贬到临余去就行了。你,留在温都。”
李元卿看着她,对上视线那刻,又是激流冲过宁舒的全身。
“元卿啊。”宁舒对着李元卿勾了勾手指,看着逐渐靠近的对方,声音放低,“这事很好办的,只要让陛下高兴就行了。”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高兴是什么意思吧。”宁舒美目中波光流转,笑得灿烂。侧室中不堪入耳的声音犹在耳畔。李元卿皱着眉,脸色一下难看了许多。
“我高兴不起来,不能让圣上高兴,可说不上话。”宁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