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钱水茶买花钱。
记得倒跟家里的帐房似的,可这东西越是细,牵扯出来的人便多,取证的活计也就更难办,里头哪些个官儿收了多少钱子,从十好和本帐本里头挑出来,分给二十来人,一册册的查点记录。
宋荫堂三番四次请了同僚,却没一个敢开口的,都冲他摇摇头,知道他母亲是叶家人,还劝一句:“这事儿还是别再管了。”
管也管不过来,盘根错结这许多人,连私盐矿都查出来了,四川那头两个盐矿,一年的盐产俱都中饱私囊,正在审点数目,盐矿都开了快有十年,十年盐产再加上抬高盐价,那是多大一笔银子。
怪道叶家能补上颜家的亏空,原是拿了这笔钱替自己拼了个官声出来,宋荫堂回回在外头叹息,回来还要劝解母亲,可叶氏也不是蠢的,翻来翻去就是那么两句话,颜家不动,叶家必是要抄的。
宋荫堂跪在她床边,叶氏吐了一口血,胸中倒好受了些:“你跪着作甚,外头这奔波,赶紧坐下。”
太医还没来,玉簪捧上茶,叶氏的眼睛怔怔盯着绿芙蓉花罗的帐子,半晌才道:“我早知道家里头是不干净的,还没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叶氏握住儿子的手,这两年间母子倒比原来亲近得多,宋荫堂仿佛又成了抱在叶氏膝上的孩童,眼看着她越来越瘦弱,宋荫堂便一天比一天更心焦,深恨自己无能为力,虽叶氏不许他替叶家去寻情托请,可他还是瞒着叶氏出去。
“你舅舅只四个字,罪有应得,可文心文澜却是无辜,若是流放发卖,好歹找人赎出来,就从我的嫁妆里头拿了钱,让她们过安生日子。”叶氏说了两句,气都接不上,宋荫堂拉了她:“我必替娘办到,娘歇一歇,太医就要来了。”
叶氏才刚吃了药的,这会儿竟昏昏有了些睡意,太医来了一摸脉,说是郁结之症,能吐出来就是好的,再吃些温补的药物,将养着就是。
春燕拿了银票换出钱来,又拿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全换成了碎银,她进进出出全带着石桂,叶氏已经这个模样,若是谁再往她跟前漏上个一句半句的,就是她的催命符了。
石桂开了妆匣子,这两年攒了许许多多小东西,银镯子银丁香,耳挖扁簪香珠串儿,央着石菊淡竹两个用粗布做了荷包袋。
宋老太爷旁的使不上力气,总还能让人去看一看,去的在勤落人眼,打点了十日去一回,都是些女眷,还能腋下生双翼飞出牢笼不可。
石桂理得许多衣裳,玉簪迎春也拿了些来,石桂看一回:“这料子太好了,怕送进去也落不到她们手里。”
玉絮六出几个在颜家总是住了半年的,两个院里又亲近,也一处吃过酒菜做过针线,听见里头日子这样不好过,一个个都红了眼眶,主家犯事,丫头也一样跟着倒霉。
还是石菊想了个法子:“拿粗葛布套上去,就跟做被套似的,总比拆了重做要便宜的多了。”葛布照着样子剪出来,缝在衣服上,里外都看不出是绸的缎的就成。
紫楼那儿也收罗了一批东西来,悄悄往石桂屋里头送,锦荔眼看着石桂屋里门庭若市,眼儿一翻,却也知道厉害,不敢出声。
这些个东西,一时也不能全送了去,摊饼子烘肉干,十天却是度日如年,日子还没到,金陵城就下起大雪来了。
石桂眼儿一睁,瞧见外头白茫茫一片,心里“咯噔”一声,除了惦记着叶文心她们,她还记着那个丫头,不敢往下细想,为着姑娘能喝口热的,她往狱卒房里头干什么去了。
石桂把事说了,淡竹搓了胳膊直掉泪,石菊红了眼眶,怔得半晌,开了自己的匣子,取出一付银耳环一对银手镯递给她:“我虽不识得她,可既有余力,就帮她一把。”
石桂正是这样想的,一样进去了,总归路过她门前,给她一件衣穿,许就能挨这个冬天了,她收拾了许多用得上的东西,防虫的药丸也预备了许多,犯了事的是男人,落到不堪境地的却是女人。
雪整整下了一日,地上积得一片白,上房里早早就烧起地龙来,怕叶氏热着上火,还开了窗户,炭盆里不时添着炭,连丫头房也一样有炭有火,挨着烤一回,脚尖手心都是暖的。
石桂打起来就一层层的穿着衣裳,两件袄子里头还有背心,外头再罩一件大的,脖子里缠着巾子,底下厚裤也穿了两条,上车的时候马夫都看了她一眼。
一回生二回熟,春燕不等着狱卒把包裹挑开来就先打开来给他看,嬷嬷又是一人一块碎银子,她们往里头去,围栅里头飘进一半雪,冷风像钢刀似的刮人脸,石桂半跪在雪窝里,把身上的厚衣,带来的被子一件件给她们递进去。
除了衣裳,她还给叶文心带了卷书来,是颜大家的仙域志,是她才刚出去的时候写的,颜大家作了两本仙域志,一本是梅氏仙域志,是三绝才子梅季明撰文,她配的画和小记眉批,另一本就是她自己的。
叶文心更喜欢后一本,此时看见石桂伸手递进来,接过去一瞧,里头还夹着签儿,是她的叶枚签儿,目光触及就是这么一句“江低云阔,断雁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