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拿了一看就知道是画的自个儿,这身夏衫还是她新作的,这东西底盘是圆的,怎么推都不倒,搁在西瓜灯边上,算是明月送给她的生辰礼。
明月倒了一杯桂花酿,石桂是头一回这么像样过生日,他却是头一回坐着吃宴,这许多肉菜点心,于他已经是吃宴席了,原来只看见师傅师兄吃过,自个儿连凳子都没沾过,石桂办了这些个,他一时倒说出什么俏皮话来,灌上一口桂花酿,咂吧了嘴儿;“这哪里是酒,这就是甜水,不够劲道。”
石桂是从厨房里取出来的,给丫头姑娘吃的,能有什么后劲,她伸手就要打明月的头,明月还没等她的手到脑门前,就侧了身子避过。
他这么一躲,石桂又想起他说的男人头女人腰来,忍了笑道:“你纵是同别个应酬,也不能吃着醉鬼,喝多了误事呢。”
明月满不在乎,他人小酒量不小,初上船时才只饮得一杯,那些个兵丁逗他,给他一杯,他喝一杯人就倒下去昏睡了。
若是别个,只怕就此打住,偏偏他是自来不服输的,第二回勉强吃了一杯半,急酒激人醉,倒下去再睡一夜,这么连着来,竟慢慢练了出来,能喝上半壶了。
这酒却是郑家的浇酒,比寻常的酒浓郁得多,有个诨名叫作千日醉,取的就是一杯吃完能醉千日的意思,这虽是夸大了说,可这酒的后劲却是足的,明月喝惯了那个,哪里还吃得这样的甜酒。
明月身子就没个停的时候,人坐在杌子上,脚下还似在腾挪,嘴上漫应着,脸上全是笑,撕了一条鸭腿吃,嘴里嚼着鸭子肉,三两口咽下去,看石桂笑眯眯看着他,又觉得脸上发烧。
他头一回见石桂就知道她是好看的,他自记事就在道观里,却也见过些女香客,分得出好赖,那几个小丫头片子里,她生得最好看,人又笑眯眯的,伸手给他一包糖,那糖湿乎乎还沾着汗,却甜到人心里。
明月自上了船,就跟着大头兵混,吴大人是个惧内的,那样厉害的人,脸上那样长的刀疤,却怕老婆,吃多了酒都要跟老婆陪不是,那些个兵丁下船找乐子,从来不敢叫吴大人知道。
明月因着同老兵混得好,他们寻乐也带着他,说要带他长长见识去,让这个小道士知道知道花娘生得甚个模样。
明月自然去了,连楼里的鸨儿都知道他是去瞧热闹的,这些军爷才是大户,圣人登基以来,再没有苛扣了军饷的事,这些当兵的腰里有钱,没成家的更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隔几回寻个花娘取乐,吃酒吃肉,只不过份了,吴大人也不会罚他们。
明月把那些个花娘看一回,一个个都花枝招展,脸上搽得粉白白,嘴唇涂得红艳艳,笑起来腻死人,一拳头捶上肩,反把那些个大哥打得笑起来。
明月自觉看过女人了,扒窗子还看过他们解衣,露了半片雪白白的胸脯,看着像块羊油,白的膻气,他既见了世面,回来再看石桂,还是觉得她好看些,小毛丫头,回回再见,她就更好看点,人撑着桌子往后仰去,眼睛却不住在她眼睛上打转。
她眼睛生得好,明月这么想,比外头那些个花灯,比夜里船上见着的星河,都还要更亮些,心里想了,再去看时,就越发觉得那两道目光灼人,不自觉得就低下头去。
外头不宵禁,宋家却是要吹灯的,桌上的酒肉大半都进了明月的肚皮,他一个人吃了一只鸭子还不觉得饱,烧猪肉白切鸡全吃了才算摸了肚皮打个嗝,石桂这才取了个月饼出来,给他一个。
旧年就是他们俩一道分一只月饼吃,石桂想一回,虽是她的生日却祝愿了明月:“你跟着吴大人,也别太实心眼子了。”
明月哪会不知道这个,那些个能爬上去的,从总旗开始,先领五个人,再领十个人,最后当上百户口千户,他笑一回:“我往后就不叫明月了,吴大人说了,若我办了丧事还想回去,就投奔他去,他给我起个好名儿。”
石桂抿嘴笑起来:“那倒好,你要是再来,可得告诉我你叫什么,等家里再上香,我也祝你一回,祝你鹏程万里。”明月打了个嗝,嘴里吐出些桂花香,舔舔嘴唇,觉得鹏程万里,也是个好名字。
小厮酒醒了,外头虽还热闹着,宋家却到了锁门的时候,出来赶一赶:“再不收拾了,叫巡夜的人瞧见,我也得吃瓜落,你赶紧着罢。”
石桂收拾了酒壶,送明月到门口,明月胡乱塞了个布包给她:“这个给你,那个是作耍的,这个才是你的生辰礼。”
石桂也递了个荷包给他:“这里头是些活血丹金创药,你舞刀弄剑用得上的。”明月一掂,果然有些沉手,也不细看,揣在怀里走了,石桂笑眯眯的,那里头有绞碎的纹银五两,给他带在身上防身用。
明月给她的也是一个小布包,外头裹着一块红布头,她来不及细看,提着西瓜灯回去,鸳鸯馆里已经静悄悄的,石桂吹了西瓜灯里的蜡烛,轻悄悄往屋里头去,推开门石菊淡竹还在等她,见着她道:“你可回来了,宴上好一场闹呢。”
今儿是家宴,能闹的人就只有一个,除了宋之湄再没旁人,石桂还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