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喜上眉梢,烦他往陈娘子那儿去一回,一样是走街串巷,去那儿不过顺道拐个绕。
扎了一把晒干的竹笋带给陈娘子,还有两付鞋面,她学了绣,能做些杂花样子,裹起来就算礼了,一罐头腌蜜梅卤,却是厨房里的手艺,外头吃不着。
把一封信压在底下,是她拿眉笔写的,许多年不写字,报两句平安还成,说是托了宅子里头识字的人写的,求陈娘子给她送信回去,货郎见她年岁小小卖出来当丫头还记着家里,拍了胸脯:“你放心,我定给你送过去。”
隔了几日再来,石桂早就在门上候着,货郎看见她就点头:“东西我送去了,陈大娘托我说句多谢。”
货郎人生得黑,眉目却端正,常来常往的,卖的又是姑娘家的东西,孙婆子坐在门边,只放小丫头出来,年纪过了十三四的,便不许她们离得近了。
可这规矩定得死,人却活,孙婆子也不是时时都在,她一离得远了,小姑娘家里能对着担上花花黎黎的东西不动心,见着无人就蹿出来,有个石桂见过几面的内院丫头,同那货郎一对眼儿,便红了脸盘。
石桂皱皱眉毛,要是惹了是非,倒霉的就是孙婆子,赶紧又谢一回,进门到耳房里找到了孙婆子,过了晌午正犯睏,这会儿打了呼,叫石桂推醒了,她点点门边:“货郎来了,妈妈瞧着去罢,今儿人多呢。”
孙婆子趿了鞋子,一面束裙带子,一面往外去,一声喝如鸟散,她不独喝还骂:“里头外头都分不清了,闭眼的佛爷不怕,睁眼的金刚还不怕!”小丫头们嘻嘻笑,有些年纪的便都红了脸回去。
货郎折了腰赔不是,送给孙婆子一个镀银的了胭脂盒儿:“多谢妈妈照管生意。”孙婆子伸手接过来,往小杌子上一坐,拿了东西便不再管,当着她的面,也出不了茬子。
事儿虽没办妥,关系却不能断了,郑婆子常做些小菜让石桂拎了食盒去送,落到一屋丫头的屋里,便是她送请钻营,越发有话说,石桂也不理人,每送过去也说得些奉承的话,那些个管事嬷嬷见过没见过的都认了一圈。
回来不免听见两句冷言冷语,按她原来的脾气必然要吵起来,可在乡下过了这些年,棱角也慢慢磨圆了,翻了眼睛瞪过去,到底是孩子,哪里经得这样看,怕她真跳起来,咬了唇儿不敢在她面前说。
郑婆子舍得下血本,卤了猪耳朵猪鼻子,酱过的鸭子腿鸡胸脯码在碟子里,还挖了一坛果子酒出来,埋了一年多,兑了酒进去给管事婆子打牙祭,替石桂挣了个跟着去通仙观打杂的差事。
这是出头露脸的事,作道场得去通仙观里头住上两三日,打十二醮还有宋氏的族人过来拜谒,却是避不开的交际,前前后后只有小道士总不成话,还得有几个跑腿的丫头。
郑婆子对着桂花耳提面命,叫她机灵些,眼亮耳尖,有甚事跑在头里,她也知道春燕素来喜欢石桂的,还叫她再去跟前凑一凑:“叫她见着你腿脚勤快就是。”
石桂一一应下,又问了郑婆子这打醮到底是作甚,郑婆子咂咂嘴儿:“是替大爷办的,你少打听这些。”
宋家回来说是消夏,实则是来替宋家大爷打祈福醮的,就在老家本族的道观通仙观里头供着他的长生牌位,两处道场一齐做了,供奉的道士在青藤纸上作青词,供三清叩玉皇,还得写诺皋,打完了醮再烧了去。
宋家这位大爷,是八月里生的,过世了总有十七年,在世的时候原算过命,说他逢五破七不是好年头,死时候果然十七岁,老太太念着儿子,怕他在阴世里过不好,这才想着大办法会,替儿子积一积冥福。
自宋老太爷父辈始,这通仙观就在了,里头那个老道士就是姓的宋,也不知道多少年岁,一把白须能在腰上绕一圈。
宋家积年当官,宋老太爷这一支官运亨通,便多有说是在通仙观里头供奉得好,就在宋氏这一支住着,山脚下俱是些宋姓子孙,有了钱钞,干脆就做了供奉,一年年下来,通仙观也不受别个香火。
老道士不肯挪地方,要打醮只得回来打,只说他确有些神通的,不能怠慢了去,老太太更是一样,道士得作得青词叩玉皇,词儿差些,她的儿子在阴世里可不受苦。
人都死了十七年,肉身化了土,可当娘的怎么能忘了,就是宋老太爷也多谓那些后生晚辈不如自个儿那个离世的儿子,年年的冥寿都要大办,更别说打醮等了这许多年,这事儿不光自家管着,还让叶氏督办,为着这个,宋二爷好几个月都躲在二房院中,没来大房的院子里不说,连请安也是叫长随跑一回,托病不出来了。
通仙观在山间,连年都是宋家出钱照管,建得大影壁,进门还有内引桥,三门之内设了虚皇坛,供着三清祖师,东庑西庑供七十二星君,里头还建了个小戏台子,就是为着唱戏酬神的。
要做道场的东西没交到王管事手里,确是自家做好了带来的,就怕王管事办的尽心,那一套家伙观里是齐全的,只给知观跟小道做了新道袍来,给宋老真人的便是鹙鸟拈绒织的绣仙鹤净十团袍子。
光是这一身衣裳就能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