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知道和她说什么,越到后,她越激动,声音直直穿入我耳膜中,这就是所谓的治人方法,简直荒唐!我看你们才是疯了!
叹铃人呢!我问你人呢!我要去找她
我没能听清母亲口中的治人法子,玉眉那慌慌失失、掺杂哭腔的喊声先一步盖过我心中疑问。
我也实在没用,最近总让玉眉这么伤心。
她已经为我做太多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去哪的好。
可我一句请求的话也说不出口,像被红糖水封住声带,我只能任由意识消失,陷入无尽的沉睡中。
对不起啊玉眉
记住,现在已经没有青灰巷那个叫柳梦的旗袍女人了。
她已经发了癔病,要是她问起这件事,一概说没有。
听明白了吗?
再睁眼,我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第一反应是,原来奶奶也会骗我。来医院散心,果然荒唐过头。
可我分明没有病,根本不必将我带到这里。
奶奶在和旁边的医生沟通,隔得远,我不知道她和那秃顶医生说什么。
回头看见我醒来,和医生一起走过来。
我直直望着她,说:你骗我。
我为你好。
这算哪门子的好,大人永远爱说大话,热衷将自私当善意,横加在对方身上。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尽可能平和地对她说:我要回去,奶奶,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你还能有什么事,过去的事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不要再费神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安心呆在医院里头。
我一愣,急得当即抓住她胳膊问:你什么意思,我不要呆在医院!我有要紧事的,我没有胡说!
护士迅速上前阻止我的过激举动,奶奶顺势将我手扯开,抚摸着我发顶作安抚。
说的话却让我整个人霎时落到谷底。
我已经给你办了住院,这是我求了老朋友才换来的单间病房。
她向我介绍起旁边的秃顶医生,他一张圆脸显得和蔼,没什么攻击性。
这位是精神科的主任,贺医生,医术很好,这里的医生护士也会对你很好,你放心,安心在这里治病,等你好了我再接你走。
奶奶放下行李袋,嘱咐说里头有我的衣服,洗漱用具等等,下定决心要将我留在这里,再站起来,说她过两天再来看我。
我推开抓住我的护士,这次攥住了奶奶的衣袖,只感血气上涌,我没有病!我好好的,根本不用治病!你无权将我关在这里!
奶奶一脸不忍,却还是将我的手硬生生拿开。
江叹铃,你根本不清醒,到现在还不肯相信那人已经死了,你清楚你为她做出了多少糊涂事吗?你已经快精神失常,这难道还不算病?
我执着认定柳梦从未远去,我已经见过数次她出现的身影。只是无奈我做得不好,让她不愿回头看我,来找我。
甜豆花丧失掉它的魔力。
我心存希冀地想,等我去揪出伤害了她的人,她兴许就会回来。
我不能呆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我从床沿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奶奶挪动的脚步,哀求她将我带走。
我错了奶奶,你不要生我气,我以后绝对不会冲动了我不会再吓妈妈,也不会再罔顾神明。
话语被哭泣干扰得快不成连贯的句子,额头点地,我极尽虔诚和卑微的姿态,祈求奶奶收回这样的决定。
我错了我向你们道歉,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她还等着我,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奶奶轻叹一口气,哎,叹铃,不是对与错的事。
你变得越来越过激了,必须要治疗。
她不为所动,连同医生护士,一起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跪求奶奶无果,我只能凭自己的力气去挣扎,可一人难敌四五个人的控制。
他们按住我的手脚,用束缚带将我牢牢固定在床上,我一心想着走,攥紧拳剧烈摆动,妄图扯掉带子,但徒劳无果,只留下带子擦破肌肤的血痕。
混乱中,这个秃顶主任拿手垫在我不停向后砸的后脑勺上,后头冲身后的护士喊,去拿镇静剂,快!
很快,护士哪来的针管往我脖子上扎。
药效游走周身神经,我的挣动慢慢平息。重新恢复到了无力疲乏的状态。
奶奶在我床边站了会,她因我红了眼,充满怜爱和心疼地望着我,将我凌乱的发丝拨开,喃喃道: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为这么个歌女,何必呢。
不要怪奶奶心狠,你总要好起来的
眼睁睁看着奶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水雾漫上视野,模糊掉眼前可见的一切。
我在绝望中闭上眼。那不断扩大膨胀的黑洞终于将我彻底吞噬。
原来它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相反,它很安宁,像平静的水河,像婴儿在母亲子宫中被羊水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