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眼见小姐一天天变好,即使明知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我们把你留下来。”
慧姨看着师姐,惨笑道:“就连老爷,他后来发现了你,却也没有问起你的身世,由着我们将你抚养长大,他知道你不是那个亲生的孩子,只要你不是那个孩子,他就愿意留下你的命。”
“不会的!我不会信的……”师姐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站立不稳,宽袖下的手剧烈颤抖着,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地碎裂。
我看着她,看着她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般,胸口蓦然一疼。
“我不会信的,我不信,”师姐摇头喃喃,忽然,她猛地扭头看向静静躺在地上的人,“对,娘……我要亲口听她说,我要亲口听她说!”
她身形如疾风掠到苏夜来身前,跪在地上将她拉起来:“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是你的女儿对不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对不对?”
被猛烈摇晃着的苏夜来发出低低的呻吟,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师姐,”我轻轻叫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她身上的毒已入脑,恐怕醒不来了。”
身前的人陡然一震,似是这时才想起来,雪亮的目光直视阿莹:“解药!给我解药!”
阿莹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此时,忽地仰头大笑起来,望着师姐的眼神又是讥讽,又是怜悯:“原来你竟然是个弃儿……哈哈哈,真是太讽刺了,魏鸢啊,她既然不是你的亲娘,你又何必管她呢?花花说的对,我没有解药,你救不了她的,死心吧。”
师姐呆呆看了她半晌,又缓缓低头看着苏夜来,忽地,将昏迷的人一把拎坐起来,手指飞快点过她周身几处大穴,而后双掌齐出,按在苏夜来胸前。这是在用自身功力护住苏夜来的心脉,想挣那一丝微薄的可能,将苏夜来唤醒。
毒入膏肓的必死之人,这样做只是往深渊里填砂砾。
我望着她右肩的伤口,因为强行运功而血流不止,几乎染红了她半边身子,终是忍不下去了。
“师姐,够了。”
两指点过她右肩上的穴道,血流顿时止住,然而她的整条手臂也脱力似的垂落下去。她低哼了一声,抬头看我,一双眼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眸中神色看得我心口一窒。
“我这里有一粒药,或许可以让她醒过来,”我说,看着她死灰般的眼睛微微一亮,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只有一小会儿,而且,毒素一旦入脑必损神智,她即便能醒过来,也不一定是清醒的。”
她仰着脸看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给我。”
给苏夜来喂了药,师姐便一动不动守在她身旁。慧姨见状,转身对高离道:“高叔,你若要杀我,可能稍等一会儿?我想再同小姐说几句话。”
高离眼神几番变幻,终是长叹一声:“杀你我下不去手,你也是被少爷给骗了,中了他的奸计,怪不得你。”
慧姨眼中再度流下泪来,朝他跪下磕了一个头,便起身去守着苏夜来了。
此时周遭一众人才渐渐发出唏嘘议论声,然而眼前这场面显然是苏家内里的恩怨纠葛,对他们来说并不紧要,此刻个个暗自不动,只是慑于四周一圈杀气沉沉的黑衣死士。
有人忍不住道:“喂,既然是你们自己的事,咱们就各管各的,只要你不是来帮苏剑知的,我们便不为难你,你快将这些人都撤了。”
师姐眼睛低垂,盯着地上的人,声音毫无起伏:“谁都不能离开这里,妄动者,死。”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有人怒道:“我们同你无怨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师姐的身影宛如一尊凝固的石像,置若罔闻。
夜色仿佛一瞬间从天际涌出,将整片天空染成了墨色,有迷蒙的冷雾从后山飘来,隐约听见林中一声凄凉鸦啼。
小白在我耳边低声道:“我看这些黑衣死士人也不多,那边两方又各有所伤,不如让他们先打起来,我们最后再出手,来个一网打尽?”
我瞥一眼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冰冷:“那些人都不算什么,但苏剑知必须死。”
小白低低笑道:“这是自然,交给我便是。”
“教主。”身后传来阿莹的声音,我没有回头。
她走到我的身侧,淡淡道:“我遵守了我们的约定,从今以后,我和魏鸢仇怨两清,多谢教主此番相助,就此别过吧。”说完便转身离开,王府侍卫也都纷纷跟上前去。
我看一眼师姐的背影,仍是纹丝不动。心下叹一口气,然而便是这时,余光中见她左手一挥,只听一阵嗖嗖之声,围墙上十几只箭矢破空而下,紧跟着便是惊呼与惨叫。十几名王府侍卫,皆被一箭穿心。
人群中传来一阵吸气声,阿莹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气氛一时凝窒,过了片刻,地上的人忽然颤动了一下,师姐忙将人半抱起来,苏夜来双眼缓缓睁开,然而眼中如覆了一层雾气,有孩子般的懵懂,端详着眼前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