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他一字一句道,“教中有内鬼?”
我瞥他一眼,吐出一口气,躺回地上。头顶是黑沉沉的夜空,我伸出手臂,如在时间的洪荒中,想要穿过黑暗去触碰些什么,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
片刻,小白挨着我躺下来。
雪仍在下着,天地一片雪白。
如死一般的静穆里,我轻声开口:“帮我。”
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哥,我需要你帮我。”
很久以前,小白半真半假点出我的身份时,那一夜他曾说,只想我平安开心地活着。那时的我不相信,现在依然不相信。只因人心本就是欲望的根源,对修行者来说,克制是他们终其一生不能停止的功课,对他们已是如此艰难,那又有多少凡人能堪破其中的魔障呢。
更何况,雪域山庄才是小白真正的家。
反观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截胡份子,只是占了身份上的便宜,换一个故事来讲的话,小白就妥妥是个美强惨的男主了。他会在表面上对我让步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但话说回来,家中长辈和话事者都还健在,且不止一个而是一群,他不让也没办法,但究竟心里是如何想的,就不知道了。
我承认我对小白耍了一点小手段,他或许信了,或许没信,但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是,我们都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我们也都知道对方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
不论如何,在那个雪夜,我和小白确实谈妥了一些事。
山庄里的雪化了又积,转眼到了除夕。
这是我在雪域山庄的第一个新年,教中上下都十分重视,我不知他们往年是怎么过的,但看窗格上红红的福字窗花,周遭来来回回穿梭的丫鬟和侍卫,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张灯结彩的欢喜意思。
也是这天,护法和长老才放任我痛快地喝酒,于是从午时开始,我整个人便是晕乎乎的,间或趴在窗口看他们忙碌,且不时露出傻笑。
我想,云麓山此刻一定更加热闹吧,那热闹的场景熟悉到可以在眼前幻化出来。桃花林是空荡荡的,君卿在宫中,王宫里的盛宴,琼浆玉露美酒佳肴,他应该也很高兴吧。君先生人在王府,王府……
我灌一口酒,让思绪打住。
忽然间,眼前出现一碟热腾腾的糕点,做成精巧的桂花式样,满屋飘香。
小白嘴里嚼着糕点,含糊问道:“发什么愣呢?”又仔细看了看我,大惊小怪叫起来,“嚯,教主,您又喝醉了啊?”
我懒得理他,拿起一块桂花糕,凑到嘴边时顿住,斜睨着他:“你把圆圆放出来了?”
“没有你的吩咐,谁敢放她出来,”小白边吃边道,“你不是喜欢这个吗,护法就放她去厨房做了一锅,做完又关牢里了。”
我把手里的糕点扔回碟子里,继续转头看着窗外。
“不吃啊?”小白在耳边问。
我目光虚望着庭院里的一株白梅,梅花团团挤在枝头,寒风中瑟瑟发抖。
“从前每一次我问她要圆圆,她都不肯给,现在我不想要了,她却把人塞过来,”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自嘲地,“你说,这不是在犯贱吗?”
小白打量我神色,斟酌道:“要真不想要,咱就……杀了?”
我转身,重重拍他的肩,拍得小白一阵龇牙咧嘴:“你记住啊,人呐,一犯贱,就会被讨厌。”
小白揉着肩膀:“是是是。”
我放开他,摇摇晃晃往内室走去,朝身后挥挥手:“你去跟护法和长老们说,就说本教主喝醉了,要睡觉了。”
身后一声叹息。
四季花,流年水,等到白梅凋落,山庄里已是飞花点翠,暮春之初。
空气中还残喘着隆冬的最后一丝冷冽,春风乍暖还寒,侍卫将圆圆从地牢里提出来,大殿之上,我斜倚在石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支黄花梨木箫,含笑看着阶下的人:“说吧,苏迭在哪里?”
被关了一个冬天,圆圆的下巴都瘦出了轮廓。她一脸委屈望着我,瘪嘴道:“回教主,我最后查到他的下落,是在……”
出了门,小白好笑地说:“你分明都知道苏迭在哪了,干嘛还要问她?”
我轻哼一声:“好玩。”
书房案上放着一封飞书,是前一日才送回来的,飞书上是苏迭的藏身之处。他果然是在蜀中,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派去跟踪他的手下说,苏迭买下了一处宅院,还雇了一批护卫,根据他平日里的行踪,可推断是他是城中几家豆腐店的幕后掌柜。
听闻此消息时,我差点笑出声来,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也是在蜀中,他言辞凿凿地说是来替苏家做生意,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在为今日谋后路了。
“不愧是苏三少啊。”小白抿嘴笑道。
我勾了勾唇,冷笑:“狡诈狐狸。”
“教主想要如何?让他来我们这里做客呢,还是我们去他府上叨扰呢?”
我慢条斯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