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下楼,身后有琴声传来,曲调轻灵绝尘,幽远如山间溪流潺潺,又如朝岚暮霭缭绕,是一流琴师才有的风范。楼下数人循声望去,皆露出不可思议神情。
出门找了许久,才在护城河畔发现小表妹,她一动不动坐在河滩上,茫然地望着河面上映出的月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她想些什么也很好猜测。
我将剩下的一坛女儿红放在地上,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将酒坛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片刻,见她仍动也不动,便叹口气道:“阿莹姑娘,三少说的没错,你是快要成亲的人,将来是要做他嫂嫂的。”
知道这话定会打击到她,说不准还要跳起来同我打上一架,但终归长痛不如短痛,就算今晚打的她一场大痛,总好过将来绵绵不绝的阵痛,在我看来想清楚这等事实在容易,分明就是哪个更划算的问题。
小表妹终于抬头看我,冷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无辜道:“我也不想跟着你,可万一你想不开跳了河,丢了命事小,若没死成被救起来就得躺几天,这就耽误了咱们的行程……”
她恨恨瞪我良久,道:“你这人真讨厌。”
我将酒坛打开,问她:“你喝么?方才我跟春煦楼的掌柜说,将这酒记在苏迭名下。”
小表妹愣愣看我,许久,噗得笑出声来,这一笑像是打开了什么,直笑得停不下来,眼角却溢出晶莹泪光。她抬起袖子擦擦眼睛,映着水波倒影,一双泪眼似盛着破碎月光,语气却带着一股莫名狠劲,抢过我手中酒坛:“喝就喝,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畅快肆意的痛饮过,虽然你这个人很讨厌,可本郡主是个大度的,今晚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敷衍点头:“多谢郡主。”
其实同她喝酒并不是我的原意,原本盘算的是趁她醺然之时探取些许秘密,比如她同苏迭,又比如师姐。然而我却忘记考量她的酒量,不过一刻功夫,我尚在思考如何开口才不惹她怀疑,只听一声闷响,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含糊呢喃,却双眼紧闭,不省人事了。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久久沉默。
坛中酒还剩大半,我抱起来喝一口,默默思考若将她头下脚上在这河里涮一涮,她会不会清醒一些。或者干脆将她丢下去自己清醒,也免得要想办法送她回苏家。
“啊……”
我对着月光粼粼的河面痛苦感叹,花花你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将小表妹从地上拉起来,握住她双肩晃了晃:“阿莹,醒一醒,回家了。”
她脑袋仿佛没有支撑般,打转了一圈,随即定住,以为人清醒了,却不料她眉头一皱,我暗道不好,旋身极退,果然见她哇一声吐出来,吐完竟自己抬起袖子擦擦嘴,而后躺回原来的位置。
我再度面无表情看着她,久久沉默。
夜已经深了,街上已是冷冷清清。间或有马车嘚嘚驶过。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吆喝,已是亥时。
我定一定神,想此刻站在河边喊一声小蓝有没有用,不然就只能去当街打劫一辆马车了。
拍拍衣衫站起身,我将小表妹拖到树下阴影里藏好,走去前方街口准备打劫。
变故就在此时陡生,平静河面上传来细微波动,仿佛谁将手伸进去搅了一下,又迅速归为宁静,我循声回头,便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影飞过河面,身影轻快,手中两把短剑在月色下寒光闪闪,剑尖直指树下的小表妹。
我吸一口气,在心中骂娘。
都将她藏在树下了居然还能给刺客找到,想必这人已跟踪小表妹许久,很可能就是在我来河边找她的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选在这时候,真是让我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不知此刻大喊一声师姐有没有用,明明她才是小表妹的护卫。
眼见剑尖离小表妹只剩了不到三寸,我袖子一抖,两枚透骨钉飞出,铛铛打在剑身上,黑衣人后退两步,似是吃了一惊,朝我的方向扫一眼,却再次举起手中剑对准小表妹,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
我运起轻功,以平生最快速度迎上去,袖中暗器不断飞出,黑衣人的剑几次被逼开,始终碰不到小表妹。
“你最好都躲得过,”我一点点欺近他,笑眯眯道,“娑罗山五步金环蛇毒,不知阁下可听说过?”
黑衣人脚下一顿,翩然后跃,眨眼便飘出十丈远,半身隐在树影里,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一双冰冷目光落在我脸上,似在权衡。
我暗暗扣住袖中最后两枚透骨钉,指尖微抖。
可这时那黑衣人却忽然跃开,同时,一条飞雪白绫从他身后穿出。
我心头终于一松,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奶奶再晚一点老子就没命了!”
追在黑衣人身后的影子,在半空中僵了一僵。
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在河滩上缠斗了几个回合,又在树上飞了几个来回,很快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踏着河面飞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