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笼梵天
男人伸出一只手在光尘下, 似乎在研究被映照得十分清晰的掌间纹路。
“已经二十年了吗?”他语气漠然,又带着一声感慨般的轻叹。
“跑!”谢隐泽将乔胭推向一条僻静甬道,手中神火腾起, 化为一把修长火焰刀。
“你是大夔皇室的人?”
不过一个眨眼, 熄夜的身影就从远方消失了, 下一秒,声音从他面前很近的地方响起。
“大夔的朱雀早就被杀光了,你爹娘是谁?”
谢隐泽眸光冰冷,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的问题, 不喜欢有人反问。”
黑暗中响起一声剑贯入血肉的闷哼, 掀起的灵力波流震碎大殿前,乔胭看见的是熄夜用天谴剑将谢隐泽钉在罗刹塔上场景。
“谢隐泽!”
没跑几步,她被莲照扛了起来:“我的公主殿下啊, 那可是魔尊和他亲儿子, 这俩父子都不是省油灯,斗起来把万佛殿都斗塌了,你跑进去是想没命吗!?”
所有人都知道谢隐泽是他儿子。
就魔尊不知道。
“抱歉, 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乔胭唤出漱冰琴,结出的寒冰撑住了快要坍塌的甬道口, 她闯回去,却是烟尘簌簌,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簌簌烟尘中, 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和谢隐泽瞧着极为相似。她想也不想, 拽住那人的手就疯狂往外跑。
不知跑了多久, 她都快喘不上气时,才终于到了一处开阔地带。
“幸好我反应快, 要不然你就埋里面了,还不快谢谢本公主!”
“——谢隐泽,你怎么不说话?”
身后传来两声轻笑。
乔胭心头咯噔一下,不敢回头,僵硬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根根从他手腕上撬开。
这人转了转手腕,悠然踱步起来。
“谢隐泽?这是刚才那小子的名字?”
怪就怪谢隐泽和他老子长得太像了,那种昏暗环境下,她看走眼也是情有可原。
乔胭吞了吞唾沫,迎上他的视线:“……他呢?”
“你也看见了,刚才佛殿坍塌,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熄夜——谢行殊轻轻笑道,眨了眨他那双赤如鲜血的红瞳,语气轻快。
他微微抬起下巴,视线似乎隔着无尽时空望向了某处,眼眸微微眯起:“不知道我的好师尊、好师兄,过得怎么样了?”
剑光程亮的天谴剑在他手中随腕部转动而动,灵活得仿若本就是与他浑然一体的一部分。
他神色并无仇恨,甚至还有几分怀念和惬意,也正是因为如此,显得从唇齿间吐露的几句轻声更令人毛骨悚然,寒毛竖起。
修真界是真要完蛋了。
乔胭心想。
谢行殊垂剑朝下,略侧过身子,似在闲聊,又似在问她:“你知道这剑是怎么铸成的吗?”
天谴剑骨,来自二十年前一只死在叠月山的朱雀。
——柳姬,他的发妻。
以骨为剑,镇压六道台上的阵眼。
“天谴剑取自我妻骸骨,自锻造之日开始,便暴烈凶猛,无法为外人所驱使。”他低了低头,“今日却见它服帖在另一人手中,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乔胭心下一提:“你,你不能杀他。”
谢行殊以指拭剑锋,唇角勾起弧度,笑意却不抵眼底:“可惜,我这人生来就最爱做别人不愿我做的事。”
他话锋一转:“本来这人我非杀不可,不过今日我心情好,姑且可以听听你的理由——本尊,为何不能杀他?”
乔胭绞尽脑汁,想给他掰扯出个一二三来。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伴随一声巨响,堵塞甬道的巨石被轰开,在刚才的坍塌中被分开的众人再度齐聚。
谢隐泽额角青筋挣出,眸色赤如鲜血,在见到挟持乔胭的魔尊时,露出毫不掩饰的阴鸷。
乔胭被人捉着肩膀往后一甩,一道残影从她身边刮了过去。
服了,又打起来了!
这父子俩一个德行,都是不爱听人把话说完的。
心虔双手合十,低念罪过罪过。吕霜兴致勃勃想要加入战斗,被沈却不知为何地出手制止了。
“你!过来!”
他咬着牙,眉心深深蹙着,紧盯安静待在魔尊手心的天谴剑。
天谴剑不为所动。
从有记忆开始,天谴剑一直只听他的命令,可见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它就叛变了。
破天荒的,谢隐泽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看了眼乔胭,确认她没有被伤到。
对视的瞬间,乔胭心里咯噔一下。
她很少见谢隐泽露出这种表情,这只臭脸小猫肯定是委屈极了。谢行殊不知道他是谁,可谢隐泽却知道对方的身份。
——谁家当爹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