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
少年再度低头,猩红蔓上瞳仁,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若说他平日里像一座不近人情的寒山,现在就像一头复苏的魔,冰冷、恣肆,妖邪。
叫正要出手的吕霜一怔,竟有种本能发憷的寒意。
他轻轻抬手,猩红火焰撕裂虚空,如血莲绽放,骇人的高温瞬间膨爆开来。
魔族士兵一万八千人,异兽两千头,尽数葬送在朱雀神火之中,就逃出来了他们俩。
沈却慢慢坐起来,一只胳膊掉了下去,吕霜骂累了,歇一会儿,忍不住道:“你别折腾啦,现在荒郊野岭,你想找个新身体不容易。”
他的眼皮也掉了,漆黑的灰簌簌下落,只看他现在的模样,是很吓人的,但一双瞳仁却亮如星辰,闪烁着鲛人不寒而栗的狂热。
“谢隐泽本来就有一半魔族血统,他不该在梵天宗,他属于我们赤渊。”
“他会回到赤渊的,回到他真正的家,而且我已经有办法了——”
接天莲叶
灵力消耗过甚, 回梵天的路上,乔胭一直断断续续睡着。
她先看见重莲殿上那些接天莲叶的碧荷,随风而扬的云纱上刺绣着鎏金纹样的祥云, 温软馥郁的芳香逸散在乳白的云烟中。
小小的谢隐泽抱着一把孩童尺寸的剑, 就比流泉君的腰高出一点儿, 仰头满眼认真:“师尊,弟子已将梵天心决习至第六层,只有一点疑惑未解,可否请师尊指点一二?”
流泉君垂下眼眸, 白发三千, 像静夜的雪拉扯成了细绵的丝。
“去找你的同门师兄们,我没这个时间。”
他没有注意到弟子的丝毫落寞,头也不回地走了。
孩童有些沮丧, 但并不气馁, 在演武场去找到正在比划招式的师兄们。
他基本上算整个梵天最小的弟子,同门师兄师姐都大了一轮。十二三岁的少年人们正在嬉笑玩闹,见他来, 齐齐沉了脸色。
“难怪闻到一股叫人作呕的味道,你这杂种, 怎么跑来我们的地盘?”
他抿抿唇,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落,长睫掩盖住落寞的视线, 转头离开。
“等等,流泉君叫你来讨教, 让我们指点一二?”忽然, 一位师兄叫住他。
他转头,看见一张平凡的脸, 几个半大少年的目光在空中交换,闪动着不加掩饰的不屑和恶意,其中一人跳将出来:“拔剑!”
还未来得及反应,凛冽的剑风已经劈头盖脸而来,死亡逼近的危机感令他下意识拔剑。
他天资很高,所以八岁时就有了自己的配剑,只是这剑是梵天宗外门弟子的配置,比起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弟子所持有的配剑品质差了一大截,加上对方仗着修为时间长,年纪大,下手不遗余力,两三下就砍碎了他的剑,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他穿了件雪白的衣裳,脸蛋也雪白,可经地上这么一滚,就成了个脏兮兮的泥娃娃。像是早就习惯了,那么幼小的孩子,瞳仁里都是麻木和平静。
他跪在地上,膝盖挪动了一点距离,去捡碎成片的残剑。虽然是极为普通、劣质的剑,谁都可以任意取用,但流星阁的管事不喜欢他,每次总是诸多刁难和阻碍,他要去取一把新的剑,就得带上旧剑碎掉的证据。
因为他父亲是魔族,他有着半魔血统,当年赤渊魔族入侵云水境,这里的许多许多人,都死过亲族。
大家都不喜欢他,很正常,他也不喜欢自己。
他正拾捡着,一只脚猝不及防地踩上来,一瞬间,尖锐的碎片刺入了孩童的掌心,瓷砖上一片鲜红缓缓呈扇形从他的手心、师兄的靴子底下铺开。
“喂,小杂种流血了……”有人声音慌乱,毕竟再怎么厌恶魔族,这也是掌门亲传弟子,流泉君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放心,小杂种不会告状,流泉君也从不管这些事。”那师兄嘴角扬起,恶劣地加重了力道,“你们说,魔族都长得那么难看,凭什么这小杂种就长得跟个瓷娃似的?都怪他这张惹是生非的脸,骗得宗中不少仙子心疼他……”
“还能是为什么,肯定他娘长得好看呗。”
“啧啧,再好看怎么样,还不是被那魔族……”
孩童本安静地垂着眼眸,睫毛忽然颤了颤,抬起眼来。
鸦羽似的睫毛下,覆盖的是赤色流转,宛若血玛瑙般的瞳仁。众人一怔,鸡皮疙瘩顺着脊椎爬上来,不肯承认那是害怕。
“师兄。”孩童静静道,“给我阿娘道歉。”
“道歉?她要懂点礼义廉耻,就不给生下你这个小杂……”话音未落,对方骤然在短促的闷响中痛呼一声,倒了下去。
“小杂种,反了天了你……”
克制着凶性,他只让他们头破血流才肯罢休。但年纪太小,围攻之下自己没落着好,浑身都是血,别人的,自己的。
头破血流的孩童藏在林间,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谢隐泽被分配到的住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