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合格,依然回归了九天。
看似焕然一新,实则有什么东西被留在了池中。
祂越长越大,集结了那些被压抑在仙者体内的凡人的爱恨嗔痴,其中自然也包括纪沉关。
所以骨瘴说他也在其体内。
玄微想,原来当时骨瘴说的,是这个意思。
骨瘴最大的弱点便是没有实体,祂能感染其他生灵,却无法真的获得实体,是岁年误打误撞地吞吃让祂发现了机会。
虽压制住了骨瘴,却使其意识到,由七情六欲构成的祂讲究个自愿。
万念俱灰下,自愿的放弃。
交给爱恨,交给冲动,交给毁灭。
第一代骨瘴有更大的野心,他要的不仅仅是毁灭,亦或者说是太子机锦教会了祂这些。
但第二代骨瘴显然纯粹,祂要的只是毁掉一切,若岁年被他真的掠夺了身躯,祂或许会直接自洗尘池冲出,水淹九天,再化为雨席卷人界,沉入冥府。
第三代骨瘴目前,也许就正在图谋这件事,人界的雨水不过是一个先兆。
那祂找到了谁为寄体呢,玄微君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机锦的骨瘴没有打过,祂被融并了。
那么为何祂能躲在九天……
玄微闭上眼,温暖的室内不足以拔高他的体温,他怕神力外泄制造风雪,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站在院中,冥府虚幻的明月高悬。
他相信乌云盖雪这么聪明,定是能想通其中关键,何况诸多细节能发觉,乌须知道更多的内情。
他甚至可能在更早,就想清楚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说了也没有人能帮他,这几乎成为了骨瘴之间的决斗。
乌须在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完冥府诸事,稳定人界,做好全力备战的准备。
而洗尘池对仙胎以外的生灵是魂魄的伤害,他吞掉玄微的内丹,寻找骨刀,完整魂魄,也不仅仅是为了花灵们。
他必须要有最强的战力,决定用最快速的方法,在第三次的骨瘴水劫爆发前,先冲到祂的老巢里去将其镇压或剿灭。
这也许是他等了很久的结果。
所以临到面前,才会感到格外的轻松。
玄微君再也忍不住,回到了屋内,乌须正巧醒了,正在与被窝做艰苦卓绝的斗争。
他见玄微神色不大对,问道:“阿瓜,怎么了?”
玄微跌坐在他榻边,紧紧攥住他的袖子,乌须看着仙尊支棱着的一截后颈的骨头,肩膀也抖,更是不明所以。
你早就做好了准备对不对?
玄微想颤声问他:你要去做纪沉关会做的事对不对。
你要去找他,是不是?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道:“饿了。”
“啊?”乌须一头雾水,寻思这也傻的过分了。
“你再睡会儿,我去找点吃的。”玄微道。
明明已下定决心起来,听到有人让再睡一会儿,乌须就有点儿动摇。
末了还是决定再犒劳下自己,昏昏睡去了。
玄微稳定了昏睡术法,像是真的饥饿,他解下手腕上黑白两色的玉珠,将其吃了下去。
从此后记忆与之融为一体,洗尘池对他的折磨也将永恒持续,直到玄微羽化于天地间才可止休。
而以此为媒介,玄微听到了一声调笑。
“怎么,你要替他去吗?”
时至今日,玄微终于完全理解了冥府在做怎样的打算。
大义和私心未必要做绝对的取舍,所谓希望亲友们能好好活下去,亦算是种私心。
正是因为这超乎自身存亡的信念,让他们毅然决然地奔赴终点。
不是不想活下去,纪沉关也好苏弥也好,他们甚至比其他任何修士都要拥有活下去的能力。
在他们心里存有无尽的牵挂和遗憾,然而他们并未选择更轻松的道路。
被九天仙者所蔑视的凡人,能做到其不能做到的事。
或许在无尽的岁月里,仙者们终于走失了方向。
自凡人祈愿而生的神灵们繁衍出高低贵贱,又比凡人更能用干脆利落的方式去斩断过去。
人界有世上无后悔药之说,九天则让后悔吞并在了遗忘间。
玄微趁着夜色回到了九天,他前往书阁调阅了洗尘池的历史。
重重书架,明珠灵光温润,负责看护的书灵们有着漆黑如墨的双瞳。
它们取下本薄册奉给仙尊,那册子眼熟至极,正是有新飞升仙者时,要施以教诲的那本。
古神天道在他出世时亦给他念,摆在所有仙者最初最初的东西,早已被舍弃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到披银殿,院里的景色如故,九天仙气涵养着花木,这里不论离开多久都将永恒地维持这幅样子。
长久和永恒是九天的辉煌,不比人界的许多事物,将在灰尘与青苔里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