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在天渺宗的人来取血肉入药时,纪沉关才会故意放乌云盖雪出去。
理由不难找,无外乎是给它讲些外头的好玩的去处,头两月都极为顺利,唯独在近年关的那回,被猫咪发现端倪。
纪沉关本就染了风寒,乌云盖雪便不大乐意出去。
他日日睡醒,都能与居高临下瞪圆了眼的乌云盖雪面面相觑,而玄微更是知晓岁年是怎样半夜过来蹭蹭他,趴在他身上听他的呼吸。
有一夜里纪沉关高烧到昏迷,乌云盖雪狠狠拍了他两巴掌也不见醒,将鱼干拖到他枕头边。
它喵喵地问他是不是也要和它以前滚地锦兄弟一样,越来越虚弱,连鱼干也吃不下,最后在一个秋风飒飒的夜里长睡不醒。
乌云盖雪绝不是被温存养大的猫咪,它经历过风吹雨打,早明白何为生离死别。
被马车撞、被野兽撕咬、染上怪病、吃了坏东西,亦或是极为寒冷的冬天或炎热的夏天,均会要它们的命。
人类有时也一样的脆弱,尤其纪沉关这般体弱多病。乌云盖雪卷了身子在他枕头边,用尾巴轻轻拍他的脸颊,以舌舐去纪沉关眼角的泪水。
玄微静静地看着乌云盖雪用鼻子碰纪沉关的鼻尖,此时此刻,它竟是将纪沉关当成了一只生病的大猫咪。
视为同类,是猫咪的信任。
凛冽的冬风拍打窗棂,乌云盖雪的存粮将要吃尽,这也要怪它不知从何时起便不再囤货,明明前阵子还知吃一半存一半。
纪沉关偶尔会清醒过来,呼出的热气洒在乌云盖雪的后背,他用脸颊去贴,乌云盖雪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却到底没有走开,用背拱了他几下。
每回他转醒,床头都有只猫咪在等待。
有时纪沉关会烧得出现幻觉,他觉得乌云盖雪的毛真的像是黑透了的天与茫茫的雪原。
他自九天坠入人界,穿过重重的云层,离月亮越来越远,可人界也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雪光将大地铺满,他跌入雪中,雪也不会冰凉彻骨,而是蓬松温热,教人想要深深的吸一口。
——喵喵喵喵!
乌云盖雪的背毛波浪般荡了起来,猛地回头用爪子挠了纪沉关一下,却没有见血。
纪沉关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听见滂沱的雨声,闻到枕头边的鱼干和橘子味儿。
今日猫咪的毛有点湿乎乎的,纪沉关慢慢撑肘坐起,靠在床头休息了片刻,将它放在枕头边的鱼干吃了一口。
乌云盖雪满意地喵喵叫,觉得纪沉关又可以活下来了。
它困得厉害,还要东倒西歪地在床榻上逡巡,纪沉关将它搁在枕间,塞满鹅毛的枕头陷下去一小块。
猫咪很快便睡着了,以往,纪沉关并不给它上榻,算是不准乌云盖雪太无法无天的底线,也是唯一剩的一条底线了。
等到纪沉关精神头好了不少,花了些功夫将自己这卧床多日所致的满身黏腻洗净,将榻上的炉子被子也更换一新。
乌云盖雪被他连枕头一同暂放在暖炉旁,待到收拾得当,便将已睡得打呼噜的猫咪抱回床间。
他重新躺了回来,给敞肚皮睡的猫咪掖了掖被角。
果然与猫咪相处,底线什么的就是用来突破的。
玄微则想,这凡人早干嘛去了,不就是让猫咪上个床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浑然没意识到,先前他还认可其坚持底线是可取行为。
自此以后,纪沉关每回来卧房,床榻上便会有个鼓包,他拍拍就会发出“咚咚”的闷响。
乌云盖雪整个头栽在软褥子里,愈发显得圆滚,正暖和着鼻子。
雪夜过后,乌云盖雪有了个叫岁年的名字,它郑重其事用爪子按泥印,在聘猫契上盖了个梅花爪印。
这份聘猫契被纪沉关妥帖地收好,与他毕生重要之物共同存放。
了解到纪沉关身世后,岁年有点不把他当人了,将其看看作了无家可归、遭恶霸欺负、可怜巴巴的小猫咪,颇有几分怜爱,连他要亲亲抱抱都不坚决拒绝。
但这也没持续多久,岁年便又对他凶巴巴。
因为纪沉关实在太过分啦!
肚子的毛都要吸秃了,他是有什么瘾吗?!
纪呆子!乌云盖雪四只爪都要抵到他脸上去,嫌弃地撇开头,喵喵喵大叫。
纪沉关遗憾地将他放回腿上,十指一套按摩手法才让年年消气。
吸猫咪真的很补充动力啊。纪沉关每回出门前都要在年年这里好一顿折腾。
他头上的朱钗玉珠都被它勾的七零八落,令苏弥有些讶异:“你近来精神不错啊,有好事发生?”
“有猫了。”
“这个你好像和我讲过。”
“再讲、讲一遍。”
“你好像讲过五遍了。”
纪沉关用伪音道:“哦哦。”
苏弥靠在墙角觉得这人实在有够炫的,不就是只猫吗谁还不是个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