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刹那。
“啊————死人了!!!”
满楼宾客哗然,一楼众人纷纷站起来往外跑,周岫庭的尸体躺在地面,睁着大眼,血液从他肥胖的身躯下慢慢溢散出来。
天际圆月如盘。
沈缜与丛绻并肩立在栏杆旁,看着慌乱的众人,和在惊慌之中被践踏了无数脚的死尸。
弄香在她们身后软了身子,强撑在坐榻上,慢慢、慢慢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惊疑恐惧混成一片。
可很奇怪的,她瞧着前面长身玉立的二人,急速跳动的心竟渐渐平稳了下来。
丛绻侧首瞧了她一眼,又望向楼下被老鸨护着、正瑟瑟发抖的女孩们,轻声开口:“他已经要死了,但你还是选择先安慰她。”
沈缜微怔,须臾笑:“可我并不用付那九百金了。”
“”丛绻沉默一瞬,轻笑,“心软所做的事,你总要寻一个理由吗?”
淮河水动,月光流华。
宽大的衣袖下,沈缜握住丛绻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展颜笑:“我怕赤/身在你面前,日后就再也走不掉了。”
“心软如我,”沈缜看向女人,“或许甘愿为情割舍呢?”
她若不摆脱系统,就是漫漫长生,而此世修仙人,寿命至多四五百载。
五百年万不得已,并非不可。
就当她还欠丛绻的一世情债吧。
周家二爷之死,在江陵小小掀起了一阵风波。众人这才知是因其兄长忙着推进变法,叫他得了机会跑回江陵。那日掉落楼下,是一实在无法再忍受他随意打骂的武者出手,否则怎会仅离地面一楼就死得那般透。
沈缜一行人并未受到太多波及,又在江陵住了几天后,车队出城,一路往东北方而去。
停停走走,在一处名为“牵机”的小镇上,迎来了除夕。
炉中的火燃得很旺,外间是茫茫的雪,沈缜披着厚裘,膝上搭着薄褥,翻看着书,亦等着人。
她等的人终于敲响了门。
屋门打开,女人衣裙赤缇,坠着珠玉的面具华贵非常,仅仅露出了嫣红的唇。
四目相对,沈缜掀开薄褥,拄着拐杖起身,走近,唤出系统,抬手为她遮掩掉身上过于彰显身份的服饰。
“走吧。”
万家灯火,火树银花。
辞旧迎新是除夕。
小镇比不上大城的热闹,但灯市一条龙亦是不缺。这条路上的雪早被扫开,两边挂满了灯笼,卖糖人的、卖面具的、卖橘子柿子的、卖小犬的、卖河灯的、猜灯谜的林林总总,看不见尽头。
“欸这位姑娘!瞧瞧我这面具您手里拿着的这个呀,是蛇,看这!老头子一刀刀勾上去的鳞!”
沈缜驻足在一个面具摊前,素白的手从袖中伸出,拈起了那张蛇面具。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的棉衣不怎么厚,肩头淋满了雪。他口中的一刀刀其实并不怎么细致,面具颇为粗糙,远比不上沈缜在前面几个摊子看见的。
这老人还待再说,但刚巧抬头瞥见沈缜身边的丛绻,看见了女人面上华丽、真正一雕一刻都极其精细的面具,话便哑在了嗓子里。
他讪讪息了声。
但出人意料的,一粒碎银被递到了他眼前。
“这个,我要了。”
沈缜轻声说完,见对方怔愣没接,也不在意,把银子放进了一张面具里,然后拿起看中的蛇面具转身离去。
长街灯火,纷飞雪里,老人在她们背后,呆呆望着那女人戴上了买的面具,无意侧首间,气度自成风流,竟再不觉得那面具有什么问题。
孩童的笑闹声、妻夫的打趣声点缀在夜色里,两个跑的极快的稚童从沈缜裙边溜了过去,他们的母父跟在其后连连道歉,小跑着去追,最后到了一个糖人摊前,稚童扬声:“阿娘阿爹!俺要这个!”
“你要星星要不要!”被喊阿爹的男人骂,但还是掏了钱。
妇人在旁边弹了弹两个稚童的额头,苦口婆心:“莫要疯跑,早先和你们说了有拐子”
人间寻常景。
沈缜走到糖人摊跟前,围观了一小会儿摊主的手艺,温声问:“大娘,可以做人像吗?”
往纸上铺着糖浆的妇人忙碌中抬头,见面前二人衣着,知晓是贵客来了,当即笑道:“两位姑娘想做自己?”
“是。”沈缜应。
“戴着面具还是不戴面具的?”
“戴着面具。”
“那简单,”妇人毫不犹豫,“你们等等俺做完手头几个。”
“好。”沈缜答应。
丛绻在她身边,微微侧眸,抿了抿唇,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妇人手头的几个糖人很快完成,她细细打量了番摊子前的两人,目光先落去了丛绻,再到沈缜,略一思忖,最后竟是左右手同时蘸起糖浆,齐齐开工。
好厉害。
沈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