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缜没错过对面女人更加清瘦的身形、眼眶的红色,她心底轻叹,面上温和:“女君。”
明月之奴
总要相别, 而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沈缜再不去想,也难免愧疚。
她非注重别人心思之人, 可眼前的谢容,与她同行一年有余,朝夕相处、共历磨难,亦志趣相投,若非她心思太重难以安定,早引为挚友。欢喜她的人不重要, 可挚友很重要。
一坐一立,两相对望。
咫尺之间,却似山河永隔。
“要坐么?”沈缜开口, 她抬了抬手, 身边便多出了一张凳子。
谢容抿唇,须臾笑:“好。”
她走上前来,提裙在凳上坐下。两人并肩, 遥遥看着天际白云。
片刻的寂静后, 女声轻轻响起:“草儿和大丫,我去问了她们,草儿愿意跟着走,大丫拒绝了我。”
沈缜扬眉:“好。”
谢容道:“村子里的村民,男人都判了流放, 女人没入军妓我求了恩典, 容许女人和七岁以下男童赦免。”
沈缜应:“好。”
谢容又道:“邵姑娘已经安排好了回去的路, 沿水而上, 再换车马,只用一月就可以抵达剑阁山。”
沈缜点头:“好。”
“”
声音沉默了会儿, 再度响起,“沈缜,你好一些了么?”
十月底,冬风已起,树木萧萧。在这姑且还可以承受住的风里,沈缜偏头望向身边人,看见她紧抿的唇、微红的眼睛、仍旧温婉但瘦得易碎的侧颜。
“谢容。”沈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江湖好看吗?”
谢容微怔,也偏转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停顿片刻,才答:“神州景色好看。”
景色啊
沈缜眉梢微挑,笑起来,“对,景色好看。”
她顿了顿,道:“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恢复了五感,也有了精神气,对着这副清隽的容颜,其实不用问答案也很明显。
谢容的目光从那双桃花眼移到对方挺拔的鼻梁,再往下,是没什么颜色很显病气的嘴唇,但无论如何,都要比之前好了太多。
沉默了会儿,她唤:“沈缜。”
沈缜应:“嗯?”
谢容轻声询问:“你是在后悔,一年前带我入世吗?”
是在后悔,给了我机会欢喜上你吗?
在你的心里,是否认为若无此番同行,便不会有我今日对你的这番情丝累赘?
素来端庄温婉的女人仍旧温婉端庄,除却眼眶微红,她与往常无甚两样,然而不知为何,沈缜却似觉她如高楼将塌、摇摇欲坠。
“我”沈缜思忖着该怎样回答。坦白讲,在刚才那一刹那,她确实生出了后悔之意,平心而论,她不想让“重要的挚友”受伤,可确确实实,她亦给不出回应。
无声即是肯定。
谢容了然,收回目光,望向院里小桌上的那尊冰雕。
风又起,檐下的风铃叮当清脆作响,在这清脆声里,夹杂着谢容柔柔的声音——
“你住过的许多地方,似乎都有风铃。”
“嗯。”沈缜坦言,“我会令人挂起。”
谢容问:“你欢喜么?”
沈缜默了瞬,还是坦然:“有人欢喜。”
此言一出,四下便只剩风铃声,直到再过半晌,谢容出声:“很漂亮。”
沈缜:“嗯?”
谢容示意:“冰雕。”
“它啊。”沈缜的视线也投过去,眉目逐渐柔和,“确实很漂亮。”
冰雕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先前五感尽失,她也是在方才刚发觉丛绻留下了这个。
可是哪怕莲花很漂亮,但除了此院子里空空荡荡,谈完它就再无其它可谈的东西,气氛便再度凝固了下去。
在这凝固里,沈缜耐心等着,她直觉对方有话没说完,而在良久之后,这个猜测终于应验——
谢容回眸开口:“即便没有入世,沈缜,我也是欢喜你的。”
她的眸光很温柔,和她人一样温柔,即便此刻的聊天算不上舒适,尴尬沉默无时无刻不在蔓延,她也是最温柔最包容的模样,认真而郑重:“沈缜,我并非因入世,也不因你曾说的温柔、善解人意的壳子,而对你生出了欢喜。”
在很久以前在你抱着兕子轻言细语之时,在你撑伞温和说有酒待饮之时,在你于圆月之下吹完一曲笛子笑邀:“女君可愿去看看神州江湖的风景?”时
我都很欢喜。
迎着沈缜讶然怔愣的视线,女人与她相视:“沈缜,我求的从来不是长相守。”
所以,不要愧疚。
风吹,树叶纷纷洒落,湛蓝的天上云卷云舒,日光温和。
我欢喜你
血红的月悬在天际。
一抹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