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摊不仅卖茶,还卖酒,只这酒酿的时候短,辛辣的很,一般人都不咋喝,唯独如牛四这般人,专号这一口。
牛四大马金刀地坐下来,脸上横肉还在抖,像是时时刻刻要暴起打人,但这条路上的人都熟知他脾性,也不怕,有一人先问:“咋地了牛四哥?”
另一机灵点的品了品方才的话,试探问:“四哥可是知道了啥?仙师?”
牛四看他一眼,默了两默,点点头。
“啥啥啥?”
一众人也不静了,争先恐后靠过来听。
牛四鼻孔里喘着粗气,想了会儿道:“你们知道不乾国好几年前八/九?九十?十年前那个案子?一个王爷故意弄坏堤坝,整死了几千个人。”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一个思索着点头:“我有点印象。”
牛四于是把那案子过程又讲了一遍,然后说:“当年这王爷就是那位沈仙师查出来的,不然,而今乾国当了陛下的,多半就是这狗屁王爷!”
“这”
虽然心中不忿,但毕竟此事和自己相隔遥远,在场之人大多也就听了一耳朵,咂吧两句也没了。但牛四灌了口酒,哼笑一声,道:“你们知道衮州如今过得啥日子么?”
不等别人答他,他自己先说了出口:“家家户户吃得起白面馒头,穿得起布衣!”
一片哗然。
听的人不再只有原先吹壳子的几个,又多了许多,有人在人群中喊:“牛四,你莫不是骗人!”
他们镇子在东海南边,当年打仗受到的影响没那么大,可这两年日子不好过,动不动就有天灾和地龙翻身,但相比之下也应该比衮州好许多。衮州当初几乎被北蛮人杀了个绝,壮劳力都不剩下几个,怎么就过得上那般好的日子?
质疑声不绝,然而牛四只是嗤笑,等周遭人慢慢讪讪声音小了下去,他才道:“我作甚骗你们?镇国公主殿下治下,有仙师专门研究粮食,菊花能冬日开,粮食一年能出三季!”
围观者静了一静,随即爆发更大的哗然——
“仙师怎么会管——”
牛四声音比他们更大,“仙师就是会管!”
魁梧的汉子酒碗往桌上一打,站了起来,满是横肉的脸上种种神色交错复杂:“是沈仙师!沈仙师救回了公主,找了许多和她一样的仙师做咱们泥腿子做的事!神仙之力既能劈山开河,求个雨救旱、放个晴救洪有何难?他们就是不愿做!”
周遭沉默了下去。
这两年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他们尚在镇上,却也艰难得很,塌了房子、粮食不够临到现在,朝廷打仗没打过,又要征兵,家中孩子几乎是一去不回
可是明明,仙人们动动手指头的事,他们就要好一分,为什么不做呢?
牛四吸了口气:“衮州的好日子,是我朋友亲眼看见、亲口告诉我的。凭什么?那些仙师不愿做便罢了,为什么有人做他们还要拦着?沈仙师真的该死么?她让乾国那狗屁王爷没当成皇帝,让衮州不比咱们的人过上了好日子,让北边那群蛮子没机会骚扰咱们她是个好人,好人凭什么该死?”
“是啊”
“就是!”
“可”
“没毛病!”
牛四再提高两分声音:“就为了让这样一个好人死,那些人甚至可以活活烧死一个人!今天他被指成沈仙师,明天你我都可以被指成沈仙师。兄弟们,咱们想想,谁没得罪几个人?只要看谁不顺眼了,就去说他是沈仙师,传得多了,他被烧、你被烧、我被烧!咱们谁的媳妇儿是大将军的千金,还可以替咱们申冤?烧就烧死了,怕是连妻儿也不放过!”
“我们知根知底的”
“谁不知根知底?要想找个理由多简单!”
“就是,说你被妖怪吃了,现在的你是妖怪不就行了?”
“这是拼权势”
说到这里,谈论的人们逐渐反应了过来,纷纷惊疑不定——
“怎么这么巧?偏偏那么多仙师一起出现?”
“嘘上头老爷们的”
“这些仙师和老爷们是不是?”
“谁知道呢?”
人群里,牛四喝完最后一口酒。
他看着面前的街坊,沉声:“我要去衮州了。”
十月。
神州巨变。
乾国四王伏法,废为庶人圈禁京中,由中书侍郎周岫柏提出的变法开始推进。
后东海朝廷大败,豫州近半划入镇国公主宋昭华辖地;北国趁乱偷袭衮州亦败,负责督兵的严鸿坠马而死,北国以二帝要挟,镇国公主于军前言“宁女不孝,莫负天下人”,取北地三城。
元国“二十四河案”爆发,近十地方大员和豪族坠马,朝中针对太子的声浪渐大。
“沈映光”之名由“祸国妖孽”演变为“青衣仙师”,民间推崇声愈大,衮州百姓的好日子传遍各地,开始有地方为“沈映光”建庙立祠,祈求她保佑风调雨顺。迫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