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愣住。
人群里,一个拄拐老者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他满脸沟壑纵横,一双眼睛浑浊,声音沙哑难辨,问道:“什么女子?”
“最貌美的女子。”朴无尘说。
十万大山在神州最西,这里的天很低,三月天气早回了暖,夜里便可以见得满天繁星。
沈缜接过谢容递来的药碗,面不改色将难闻的药汤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碗,拿出帕子擦干净唇角留下的汤渍。
谢容看着她,眸里含上柔和的笑意。
“今日回来得晚,莺娘她们都歇着了,我便试着做了些。”谢容将筷子递给沈缜,“试试。”
沈缜叠帕子的手一顿,不过只一眨眼,她接过筷子夹菜,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停滞。
“很好吃。”都是她喜欢的菜和偏好的口味。
谢容淡淡一笑。
夜风吹过,庭中树叶沙沙,两人便如此用完晚膳。
待到收拾了碗筷进厨房,两人又复坐在光洁的石桌旁。沈缜拿出两小壶酒,推给谢容一壶。
一口一口的小酌里,谢容轻声道:“今日里正并不想让夫君当着众人的面摊开那天谴。”
“是啊。”沈缜应和,“最开始杜老就不想在大家面前知道算天机的身份。不是么。”
她手中的酒壶随着她手腕转动而晃荡:“可以理解。若不用最凶悍的态度否认天谴,镇子上的人就会更恐慌,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那么加重恐慌无异于把原本就锋利的刀又给磨了磨。”
“不过,”沈缜笑,“我让算天机说出来,赌对了。他果然有解决办法,有了个奔头,自然安得下人心,尤其是觉得自己和‘神明贡品’无甚干系的人之心。”
谢容抿唇。
沈缜偏头,望向女人。
自梁安与二十二岁的谢容一别,今已近九年,三十一岁的女人五官与面容轮廓都成熟了许多,清丽柔婉之外,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与妩媚。
“夫人在担心什么?”沈缜温和问,“是若你成为‘神明贡品’,还是有女子成为‘神明贡品’?”
谢容回视她,微顿片刻开口:“两者有何区别?”
沈缜舒展眉眼。
她此时的模样只与她真实面容肖似一分,可当眸中星光熠熠时,竟让谢容恍惚一瞬,似觉眼前人与真实的她重合了起来。
“我猜夫人担心的是后者。”
两壶相撞,酒液四溅,沈缜笑容粲然,“繁星作证,一切无恙。”
谢容怔怔,须臾别开了眼,仰首咽一口酒。
风里传来脚步声,一个雇佣的小厮过来,垂首道:“沈医师,前厅来了客人。”
早有所料,沈缜捋捋衣摆,和谢容示意后让小厮推自己前去。
这座宅院不大,他们很快穿过连廊进到大堂,晃动的烛火下,山羊须老者的身影被映得明灭隐约。
沈缜近前欠身拱手:“前辈来访,晚辈有失远迎。”
朴无尘摆手,鼻尖动了动,饶有兴趣:“小友喝酒了?”
“是。”沈缜不好意思,“和内子饮了一些。”
“啊,”朴无尘这声堪称百转千回,很有深意道,“老夫懂老夫懂,是老夫打搅你二人了。”
“”
沈缜面上适当地露出两分红,“没有没有。不知前辈此来是——?”
“白日里说了,替你算上一卦。”朴无尘直截了当。
他眼睛微微眯起,捋须道:“小友想算什么呢?”
“是束缚满身的枷锁,还是反复挣扎的困心?”
沈缜心中一跳。
姬家旧事
但心跳漏了一拍后, 沈缜很快反应过来对方问出的这句话实则是万金油。
世人算命,无非是探未来和解烦忧,前者踌躇不决便是挣扎困心, 后者压力沉重就是满身枷锁。
人活世间,大多不都背着枷锁揣着困心?
如何吃饱穿暖是枷锁困心,如何争权夺利是枷锁困心,如何摆脱桎梏是枷锁困心,如何爱一个人亦是枷锁困心。
若对方当真察觉了系统的存在,此刻还怎会好端端坐在这里与她闲聊?
沈缜心中晒笑。
她是被这个狗血的世界潜移默化了认知, 还是真的压抑得太久,竟也因一句话就寄了希望于旁人?
收敛心情,沈缜从善如流:“那便劳烦前辈, 替晚辈算一算困心。”
朴无尘颔首, 自袖中拿出两只白玉龟壳。
在沈缜的注视下,他将龟壳高高抛起,待到其一正一反摔落到桌上后眸中划过讶异, 盯着龟壳良久后方道:“小友的命数, 老夫竟看不清晰。”
是设想的答案中一个不算太在预料里的答案。
沈缜面上讶异:“不知前辈看见了什么?”
朴无尘把视线从龟壳上艰难移开,语气复杂:“小友不妨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