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绻想,她大约需要去谢一谢那人。
但推开被子足尖点在地上的一瞬,她没忍住恍神。
如今的她,有什么可以谢的呢?
当平日里的精细思虑再度充斥脑海,丛绻不可避免地记起了雨夜中那人所说的交易。
什么交易?交易什么?
从前听到这两个字丛绻的目光划过自己的身体,眼里厌弃两分,怔仲三分。
丛绻向来知道如若她愿意,几乎没有她勾不来的人。
可是,那人是女子,而且是天人一般的人啊丛绻咬唇,惊异地发觉自己心底居然生出了自卑。
自七岁入教坊司,识字学艺,见多事后,丛绻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自卑的。
无非是她没能投个好胎,没能生成那些终身顺遂的达官显贵,但除此之外,她从不觉得这些人哪里比她厉害。
畜牲穿上绫罗绸缎还是畜牲,人活在烂泥地里仍旧是人。
只是命运不公,只是时运不济,只是她为一介女子,为一妓子
丛绻扶着床沿,欲站起来。
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去见那人。
交易什么姑且不论,她也想再认认真真看清楚那人,知晓她是谁。
不过还没等她勉力站起来,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丛绻一愣,看向进来的人。
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模样稚嫩的少女,见着她欲从床上下来忙走过来放下手中食案,把她搀回床上,口中道:“女郎脚还伤着,怎地就下地了,快躺回去把药喝了罢。”
少女手上有一定的力气,丛绻推拒不得,无意中碰到她手指,是如沙砾般的触感,大约是厚厚的茧子。
她扶着丛绻重新上床坐下,给支了靠枕在腰后,又掖好被角,方转过身端起食案上的药碗近前,“可需要婢子喂您?”
丛绻摇头,接过药碗捧在掌心,看着褐色汤汁,轻喃道:“这药”
少女道:“这是大人抓的,女郎这两日昏迷一直喝的这药。”
她竟昏迷了两日?
丛绻微怔,又注意到少女对那人的称呼,略有探究地看向少女。
但少女见她不动作还以为她是嫌药苦,便轻劝道:“药虽苦了些,但女郎烧已经退了”她絮叨着这药的灵验,丛绻不欲驳她意,便先敛下疑惑,埋首喝药。
见她听话,少女便住了声。
而就在这时,屋门微动。
听见响动,丛绻忙咽下口中药,再抬眸却见少女已不在床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濯绛锦服、眼含笑意的人。
她伸手拿过空药碗,另一手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方绢布托住的蜜饯。
“压压苦味吧。我知药苦,女郎可不要怨我。”沈缜眨了眨眼。
丛绻脸颊飞上薄红,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她小声道:“谢谢大人。”接过蜜饯含入口中。
很温和的态度,她想,又轻微不确定,仔细看了看眼前人有些苍白的脸色,缓声问:“大人生病了?”
沈缜视线扫过她因含了朱红蜜饯而沾染嫣红、略带水润的唇,眸色微深,淡淡笑了笑,将空药碗放到一旁,叠好绢布放入囊中。
“我身体一直不太好。旧疾而已,习惯了。”
丛绻蹙眉,含水的凤眸里盛上两分担忧,但又不知如何是好,气氛便一时间沉寂下去。
不过片刻,入口即化的蜜饯让她微微恍神,清甜填满味觉,还隐隐带着花香,和从前吃过的都不同。
丛绻颇有些留恋,轻轻舔了舔唇,再一回神却撞进身前人盈满笑意的眸中。
她仿佛全身都烧了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起身行礼,却被按下。
只听那人道:“我姓沈,单名缜,缜密的缜。女郎呢?”
丛绻诺诺应:“我叫”她拧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怎样说。
沈缜笑开,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眉,温和道:“若是姑射,我早已知晓。不过我想问的,是女郎如何唤自己。”
丛绻一怔,因她的动作,也因她的问题。
她及笄那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最后出了百金的周家二郎拔得头筹,拿到了为她取名的权力。
周二郎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于是自此以后,她成了江陵无人不知的花魁姑射。
可是,很多年前丛绻从恍惚中回神。
她看向还在等她答话,模样极耐心的人,眼眶微红,语带一丝泪音:“我叫自己丛绻。花丛的丛,缱绻的绻。”
沈缜把这两字在舌尖抵了抵,然后笑:“绻绻?”
“嗯。”丛绻红着脸应,声若蚊呐。
“”一边旁观已久的系统终于忍不住出声,“根据综合素质测评,宿主您并非自来熟或沉迷美色之辈,这只是正式的第一次见面,宿主就与她如此亲密,您想做什么?”
沈缜漫不经心道:“做一些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