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噩梦,纠缠,报应,罪孽,全在他身,刻下一道道磨不灭的痕。
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成了最不想成的那种人。
倾尽爱意,反倒成了对方的负担。
他定是恨我,才屡次三番要逃,才每每发问都是无言相对不尽情意……
艾叶表面上无动于衷,甚至于还带着狰狞笑意,殊不知早已是痛彻心扉,锥心刺骨。
可我真的太爱他了。
哪怕他张嘴要我替顾长卿去偿命,哪怕他肯以刀架在脖子上绑我送去四大法门面前谢罪,我都乐意,我都心甘情愿,我都行。
可他不会这样做。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会一次又次的把委屈咽进肚子里,咬碎钢牙连着血腥一起囫囵吞回肚子里。
是刚正强撑到宁愿主动背着两人的罪以死敬天下,也不会对自己出手。
他是会偷偷承下所有不属于自己罪责的人。
艾叶越往这处想,就越怕得浑身冰冷。
……
“他往后山去了。”
“你是我的道”
“他往后山去了。”
艾叶赫然回头,宋远一身素白立在滚滚白绫之下。
适才自己险些出手伤人时,他出鞘的剑都还没完全收得回去。
“明日八月十五,是师父的出关日,他多半是提前去那谢罪了。师父他老人家虽是闭关,但这等事断然早就传了信进去知晓,无论如何罪孽深重,都不知他怎还有脸面肯去拜师父!”
见艾叶怔然看他,宋远狠哼一声,撇开眼推了剑回鞘。
“别错觉好意,我是怕你在这儿发疯再伤了人!”
待宋远憋着气再挑眼看时,这腿脚迅速的妖早就没了踪影。
剩他在原地默然皱眉看向顾望舒院内比院墙高出好一截的桂树,不忿而言。
“这就是您舍命也要成全的?您真觉得……对吗?”
清虚观后山总是那般风景眷丽,灵韵萦绕。
夕阳西下的烫金宏美,将灵气染成金黄光晕,恍惚间总会觉得与自己生长的那片土地有些许神似。
艾叶对后山却没有丝毫向往喜爱之意。
无论是最开始的生死梦魇,再到销魂鞭刑责,这里藏的只有痛苦与厄运。
他一刻不停地奔向夕阳与地面的交界之处,红日似轮漫入无垠长线,好像这样一直跑下去,便会在不久之后终达世间尽头。
可这世间无穷无尽啊,人间喜悲,也如同这轮红日,往复成轮。
他终是在山腰处恍然开劈出的一处旷地,见一座精雕细琢的红瓦廊房。
那房木门闭紧,屋外冰冷坚硬的石地上,匍伏跪着他想见的那个人。
艾叶本想直接走过去,却不想再接近几步,似乎听见那人在低语些什么。
蓦地停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的树后细听起来。
顾望舒声音带颤,又像是含着悔恨,一字一句说是传话,更像述罪。
“师父,弟子为何愚钝至此。”
“到底闭塞心门到什么程度,才能目中藏恨,看每个人都是敌意于我,憎恨于我?弟子真的不知恨之入骨的厌了二十余年的师哥会舍命救我,也更不知怕到对我退避三舍的清池会替我抵住满世杀意,选择助我……”
“那孩子今日和我说,就算我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妖人,也要救我。”
他停了一会儿,说:“……哪值得呢。”
“弟子哪里值得。”
顾望舒说着,山风在头顶吹着,紧闭的木门内也没有丝毫声音。
“师父,您在听吗。”
“是啊,您定知晓一切,是弟子的错,是我辜负众人,目光狭隘,罪皆在我身。”
“可我也尽力了,我真的没想到一切会成今日这样……师父,我真的……好累啊……这世道让我深感倦怠,世间既容不下我,又为何要舍身救我。”
他语气放得很慢,慢得听不出情绪:“活是大罪,死成辜负,留下成清虚观的污名,走是这天下的哽刺,我……”
“该如何是好。”
“弟子愚钝,还望师父教导。”
艾叶见顾望舒双手捏拳垂在身侧,哽咽许久,再是没说出话来。
山际边缘红轮落下,带走夕阳最后一抹余光,换做十四月圆明月朗空,
虽是明了,可月宫清冷,带给人的除却山风侵骨,只有更显冷寂的银光。
石板地到了夜里注定返潮,顾望舒在师父出关之前决意是没有起身的念头,膝下又没有垫着东西,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跪着。
艾叶看得眼红,又没法出手去做阻拦,直到山风吹得越来越恣意肆掠,看他一身华服携夹厚风,银发碎下来在风中于衣袍同舞。
生性畏寒的人跪得再直,都不由得微微缩了身子以手撑着。
骨子里的倔强让顾望舒不肯原谅自己,但艾叶深知他装得再是坚强,躯壳内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