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他下了降头了?怎么连做梦都想去搂他?!
一个寒噤麻到头顶,这回可是真的清醒过头,不敢再睡,郁闷的抱头连翻了几个来回的身,揪着头发狂甩起脑袋。
“对不住啊,吵醒你了?”
老汉睡在他不远处,听见声响很是抱歉地问了声。
“没有没有!”顾望舒赶忙解释着:“是我自己睡不着。”
他听那老汉似乎叹了口气,坐起了身。
威严静肃神像之下,两个萍水相逢互不相识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坐在寒夜之中,隔了很久,老汉终于先发了话。:
“正月初三,还是新年伊始,阖家团圆的日子。这时候远行借宿在个破观中的孤独行客,小仙人可是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顾望舒无奈笑笑,道:“赶路罢了。反正也没有可以团圆的家人,这年过不过与我没什么意义。倒是您老为何要睡在这里?”
漆黑一片,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神色,全靠语气意会。
“我是要回乡的。在外漂泊太久,收了封家书说我多年未见的女儿寻得如意郎君要嫁人,便想着不如借此机会回乡吧。内人早逝,只有个漂亮女儿,必然要赶在春节之前回去见她,都不知道她现在出落成个什么样子。怎知半路风雪太烈,多年痨病忽然加重,走不动啦,赶不回去啦。”
顾望舒爬起身问道:“敢问大叔做些什么的。”
“我?”老汉侧目看向他,层层乌云叠照交错偶然洒下一抹月光从破洞照向观内。
虽只是转瞬即逝,顾望舒借此清晰看到老汉说起女儿时发光皓眸,是连病色都遮掩不住的神气骄傲劲儿。
“我什么没做过啊,我当过兵,做过小将领。后来负伤退队,为了赚钱寄给家人,挑夫行脚都做过,最后在街头砸石卖艺……不瞒您说,这些我都没和女儿讲过,怕耽误她寻个好人家。她至今都还以为自己父亲是个小军领呢,我想送她出嫁,可如今呐,怕是连家都活着回不去了。”
顾望舒接不上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安慰,还是感慨。是知道自己一个木人石心的,贸然发言恐怕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倒不如沉默。
“小仙人,您就没什么挂念的人吗?”
顾望舒被他问得一怔,答不上话。
挂念?几时想过这些……
“没有吧。”他恹声答道:“没有。”
老汉在身后爽朗大笑,说:“怎么可能没有。人活一世,存在的理由便是有人挂念,或是被人挂念着,不然和死人又什么区别。小仙人您有那么多心思念经悟道,为何就不能分出些来关心关心你自己,或是身边人呐。”
顾望舒被这么突然一问,不由自主会去转念想这个问题。
的确,人生二十余年哪一刻不都是为自己活的,为了护着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受欺负,把心封得跟个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何时真的在意或是琢磨过身边人的心意?
事到如今硬要去想,到底会有谁能挂念我这孤高自傲,不近人心的无情之人?
我便如同身体外形一般,就是张白纸,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却也毫无滋味,索然无趣。
只是放眼从那漏风的破窗见得观外一望无垠的纷飞大雪。朦胧中,似乎有抹生在雪中的身影,以这寒英琼芳为室的明朗,似一束他目不能视的光芒,为冰天雪地添了笔生机。
或许是冷得发懵疯癫了,才会满脑子都是他吧。
可无论如何,此刻当下,自己确只能想到一个人,而那个人也切切实实的,就是他。
顾望舒不禁陷入良久的沉默与深思。
“算啦,我一界粗人,说的都是俗语屁话,小仙人不必往心里头去。条件虽然辛苦但还是要早些休息,明天才能方便赶路嘛。我也是能走到哪就到哪,万一呢,总不至于半途而废,余生有限全都用来后悔了。”
狂风从破洞处穿堂而入,在这不大的屋内卷起凄号厉鸣。
顾望舒听那老汉说了一堆瞎话后很快又响起鼾声,反倒只有自己品复着他那无心之话,越来越难以入睡。
身子疲倦得很,脑海里却汹涌澎湃的不想让他休。
他换了个姿势重新躺下,放空呆望着日游神像那双藏在月影后发乌褪色的赤瞳。其实明白有很多问题神给不了答案,大多时候,神也救不了你。
甚至不如偶然路过的老乞丐教会你的道理有用。
饥寒交迫之时,一味求神眷顾,还不如陌生人给的一张馍饼真实。
神护的都是为拯救苍生的大义,可人活在世上,渺小的一个,比起大义,他们更需衣食不忧酒足饭饱的小爱。
顾望舒翻身把脸埋进兽皮披风里,烦躁中狠劲吸了口气,兽皮土腥野生味中微弱的奶香味让人眼皮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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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疲倦全布在脸上。
好在观外风雪暂时弱了些,顾望舒草草起了封书信塞进自己青骓马鞍暗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