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敲门就是了,干嘛要撞开啊!你这到底是怕扰到我,还是生怕扰不到我!”
他把那靴踩到一半儿,动作停了片刻,觉得那铃声响得奇怪。
不似平常那样罡步有序,步纲蹑纪,甚是谈不上是在正常走路——那声音简直就是歪歪斜斜颠三倒四杂乱无章。
艾叶这会儿抓了门把手嗤地讽道:“成天说我喝多没个正形,这回儿你自己成了这般德行,酒醒以后我定要贴着耳根子唠叨,看你那面子往哪儿搁——”
没等他拉开门,房门自个儿哗地被扯得大开,艾叶吓得倒退几步,迎面冲来的人伴寒风还卷着相当浓烈的酒味,踉跄失力似的跌了进来,
全身倚在有些脱了色的老旧红木门框上,眼看腿上逐渐撑不住,顺着门框往下滑。
顾望舒垂首晃晃悠悠,张嘴呼不出半个字,整个人像在酒缸里跑过似的熏得艾叶喘不上气,赶紧捂了鼻子嫌弃地上下将他审视一遍。
这人也不知怎么搞得衣衫上黏着雪渍潮湿不堪,平日里整洁如斯的银发也是松散黏湿地贴在脸上,活像只冬眠着被天敌揪醒,再遭雪水打湿了的无辜兔子。
“和着这是特地过来耍酒疯啊?”艾叶眉头拧成麻花,啪啪拍了他脸颊两下,没好气道:
“喂,走错地儿了,这不是你屋。出去、左拐,臭死了。”
“唔……”顾望舒埋头扶额,极为困难地吐出声来。
艾叶这会儿着是无奈,看他一身脏兮兮也不是办法,啧地扯了顾望舒大氅系在领口的带子,嘴上阴阳怪气道:
“与别人出去喝花酒混窑子,嘴上说着只是吃酒相谈,我看你可是欢天喜地泡在那花红酒绿的胭脂粉气里,与花枝招展的小妓围坐一圈,任人靠在身上喂酒也不拒绝,一杯接一杯,一壶连一壶,到底醉成这样,还好意思回来给我看!”
艾叶越想越气,脑袋里幻想的画面鲜明得几乎跳出寒夜,成了小纸人儿欢呼雀跃演在面前,让他骂得声是更大:
“你他娘的到底喝了多少?难为怎么得找回来,怎不睡在半路叫野狼给捡咯,我明儿直接出门给您捡骨头!”
“艾叶……”顾望舒忽然嘶哑着嗓喊了他一声。口中滚烫的热气瞬间化成白雾,短暂停在二人之间。
夜马急奔得久了,细汗与哈气结成细碎冰晶黏在脸上,竟像是个在冰窖中冻上千年的人,唯有眼尾一抹粉气和难忍痛楚蹙起的眉头,勉强能添一丝不尽人意的生气。
“干嘛,我劝你最好别借酒意上头说什么鬼话——喂,诶!”
艾叶身子骤地一倾,竟是顾望舒一把握住自己解着他束带的手腕,用了实打实的大劲儿一拽,要他毫无防备地脚下一虚,直直跌进怀里。
本又气又恼的抑着要撕碎这人的心,下一瞬已被他按在怀里,手臂力大得很勒得肋骨快要断了般喘不上气来,头闷在顾望舒颈窝里,浓烈酒气混着份带着隐隐桂香的体味直冲进鼻腔。
“诶?诶……喂喂喂,你别,别……我……我现在……”
不知他这副身子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艾叶惶惶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恨,什么怨,什么仇,全都噗地散了。
只觉得自己快被揉碎了,捏烂了。
像是自万丈悬崖上坠落,失了重,又在落地粉身碎骨前直被股无形的力拉了起来。
他想深呼吸去消了这股难忍的酸胀感,却发现自己被箍得牢实,喘不动。
“不行……你发的什么酒疯……快点放开…放开!我身子不舒服!”
艾叶心头大叫不好,无奈顾望舒搂得实在是太紧,甚至是用尽全力想把他揉进身子去,一边狠按着他的后背,一边拼命把身子往上蹭。
闹得他脑子嗡嗡直响,血气翻江倒海地往上涌。
“对不起……借我,抱一下。”
顾望舒面如土色,哑得连发声都费力,喘息声如掷重石。
艾叶愕地发觉原来浑身滚烫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这人此刻浑身热得像是个活火炉,根本不像个在这天寒地冻腊月夜策马数里,再徒步爬上山的人应该有的温度。
连忙挺了身子挣出些空隙以来撑起脑袋,从底下拿膝盖一顶,顾望舒当即闷哼一声被他反丢到身侧去。
艾叶趁机搬过他的脸。
顾望舒眼中像是起了漩涡的海,妃红的瞳仁被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丝连接,轻轻颤动,碎裂。
……他是不舒服。
艾叶喉结一滚,憋了口气道:
“风寒?发烧了吗?还是是伤着哪儿了?”
顾望舒再没应声,眉眼狠狠沉了下去。
接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钳住艾叶的手腕一拽,艾叶措手不及,整个儿被他拎了起来。
二人光着脚在屋里拉拉扯扯,地板都被脚步砸出空空震响,在这寂静深夜中格外响亮。
可把他吓得是背毛直竖,顾望舒骨节分明的手指硌得他痛,根本容不得反抗地直直被他‘抡’到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