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未从案子中脱身,但好在这几日无人审问她。
陈在溪明白,是借着“表小姐”的这个身份,她现下才能好端端坐在榻上。
也有些可耻,从主动唤十一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借宋府和表哥的光。
所以在十一说有事相求的那一刻,陈在溪甚至松了口气。
十一今日前来,面色比前几日都要认真。
“是大人,”十一为难道:“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找表小姐您的。”
“大人他自失了记忆以后,偶尔会头疼,我本以为已经好了,但今日晨时,大人又犯病,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陈在溪捧着茶杯:“我,”
她想说她什么也不会,又能帮上什么呢?
十一摇着头打断她:“方才医师才走,他说大人要多接触一些从前的事,我只是想到,大人这一年,还未同表小姐接触过。”
“我,”陈在溪捧着茶杯地手颤抖起来,“可是表哥讨厌我的。”
“怎么会呢?”十一擦擦汗,缓缓说:“表小姐若是忘了讨厌的人,再次同他接触时,难道不会想忆起为什么讨厌他吗?”
陈在溪乖顺地说实话:“可能,可能还是想得。”
“这就是了,大人自也会这么想。”
“可是不好,”陈在溪紧紧捧着茶杯,“若是想起讨厌的人,难道还有人会笑脸相迎吗?”
“十一,我不会的。”
她虽然笨,但也明白,表哥失忆分明对她是一件好事。
她……她甚至松了口气。
“可大人是因为表小姐您才失忆的,”十一皱起眉:“表小姐悔婚在先,大人跳崖去寻你,大人才失了记忆。”
“表小姐您不能……”
十一话还未说完,“哐当——”一声,被陈在溪紧紧捧住的瓷杯摔落在地。
“不是。”她想摇头,指尖微颤,她下意识回想起那日。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真的会完好无损吗?
“不是,不是的。”陈在溪想说没人会去救讨厌的人。
话到嘴边,她却缓缓揪住裙摆:“可我,我要怎么帮?”
十一双手握拳。
陈在溪一顿,继续说:“那,那若是表哥想起一些,你能把我送回江阳吗?”
“可以吗?我想家了。”
她的确想家了, 想让生活重新平静下来。
在江阳的日子很枯燥,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闺中发呆。可极少数的时段里,她可以去舅母的医馆透气, 这个春天,舅舅还带她去看了茶山。
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 陈在溪很喜欢。
没有狱牢, 也没有账簿。
这个春天,陈在溪很少想起在宋府日子。
可是现在, 察觉到十一的沉默,陈在溪揪着裙摆,试着又问:“可以吗?”
“好,我和大人说。”
十一点头, 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他站起身, 带陈在溪往外走。
来白淮许久,陈在溪还未出过门。现下她发现,原来比起江阳, 白淮好像更暖和一些。
客栈最底层守着许多人, 十一却不停,带着她穿过这些人。
越往里越寂静,让陈在溪有些局促。
在江阳时, 街上总有各种叫唤声, 有时是卖花的女孩, 有时是来送糕点的老人, 大家都是鲜活的。
现下这般寂静,陈在溪想起在宋府的日子。
室内更为冷清, 十一推开门时,朝后看了一眼,却发现无人,只好折回去。
抬眼看见陈在溪站在长廊边,似乎是不敢上前。
“我,”陈在溪揪着裙摆:“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我还是罪人,就这般跑出来,表哥大概会生气吧?”
是狱牢里的那一眼让她有些害怕。
陈在溪还记得,初次见宋知礼的那日,她哭了。
而在狱牢里的感觉同那日很像,表哥冷漠的目光,她也会害怕。
“表小姐先进屋。”十一没有多解释。
陈在溪只好跟着他往里走,屋内比北院更冷清,木窗被支起,白光透进,将一室照得清晰。
也将床榻上的人影照亮,男人闭着双眸,鼻梁的线条有些冷硬。
“前日里我同大人提了表小姐您,表小姐不必太紧张的。”
“但狱牢那还有些事,表小姐你先看着大人,我待会儿便来找你。”十一说着转过身,顺手将门带上。
封闭的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苦涩,陈在溪对这种味道极熟悉。
原来表哥也会喝药吗?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陈在溪忽然有些愧疚,这样情绪很浅淡,却令人无法忽视。
于她而言,宋知礼更像长辈,她有时惧他,有时又觉得这种惧好像不应该。
十一可能要想错了,表哥可能,不会有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