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最终化作苦笑:“原来皇上竟是一位修行奇才,为什么要瞒着天下人呢?”
倘若不瞒,今日扬供奉绝不会出手。
倘若不瞒,当日争夺皇位时,皇帝会少掉很多阻碍。
皇帝长睫微垂,指尖在弓弦上轻拨。
弓弦回荡出动人的声音,就像是琴弦一般。
然后他抬步朝着来路走去,路过扬供奉身旁时,随意地挥了挥袖。
黛色广袖轻飘,有如浓云。
这是扬供奉此生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一声轻响。
他的头从脖颈上滚落,鲜血喷涌,像是夜色里盛开出一朵鲜花。
皇帝唇角微弯,心情有些愉快。
此次出宫遇险,当然是事先布置好的,但能钓出扬供奉这样一条意想不到的鱼,的确让他的心情很好。
被背叛的痛苦?
没有。
他本就谁都不信,背叛乃寻常事,更不会为此痛苦。
既然敢叛,杀了便是。
皇帝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黛眉微蹙。
他指尖轻动,再次拨动了射月弓的弓弦。
夜色如水。
远处山林中的云雾浮动,就像少女轻飘的裙摆。
一个极其好听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声音动人至极,有如仙乐。
随着那道声音响起,整个世界仿佛都彻底归于沉寂,要专心倾听她的话语。
“这是……射月箭?”
皇帝猝然抬首。
一角雪白的裙裾出现在了空中。
或者说,它原本就在那里,只是此刻它才愿意被人看见,于是才会出现在皇帝眼前。
皇帝看见了一张极为清美的面容。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白裙少女出现在空中,然后落下地来。
她的容貌当然美。
极美。
她周身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仙家风范,当她出现时,仿佛山林中弥散的云雾都因她的出现而散开了。
她握着两支漆黑的小箭,正认真打量着,语气中隐有怀念。
皇帝当然认得那两支箭。
他注视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少女,眼底警意一闪而逝,声音却温文至极,堪称柔软。
“敢问仙子芳名?”
少女收回落在射月箭上的目光。
她随意挥了挥手,那两支漆黑的小箭自动飞向皇帝,落回射月弓身侧。
她看向皇帝,回答道:“景昀。”
景,日部、京声,本意指日光。
昀者,日光也。
她的裙摆随风轻飘,仿佛如云霭。
她的眉眼美丽如画,夺目如日光。
桓容气喘吁吁狂奔而来。
他从山道上假意摔落,实则以掩藏气息的珍贵法器瞒过扬供奉,赶回营地主持大局。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登基时日尚短,即使是他身边这些供奉亲卫之中,依旧有人怀有异心。
皇帝独自离开营地,扬供奉跟随而去之后,营地中便爆发了动乱。
皇帝早有预料,桓容及时赶回,以有心算无心,镇压这场叛乱并不算难。
直到动乱完全消弭,营地里鲜血汨汨流淌之际,一座小小的营帐中,齐宁郡主还睡得极为香甜。
桓容不敢拖延,立刻带了人手沿路返回,前去寻找皇帝。
虽然君臣之间早有谋划,但皇帝孤身面对扬供奉,桓容依旧不能全然放下心来。
他跑得像匹脱缰野马,紧赶慢赶带头疾行,终于赶回了山道之上。
夜色下,扬供奉身首分离的尸体仍然留在原地,皇帝却不见踪影。
山道的另一端,皇帝缓步行走,跟随在景昀身后。
“居然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景昀感慨道。
她赤/裸着双脚,足尖始终未曾真正触及地面,行走间飘忽不定,仿佛踏着夜风与月色前行。
皇帝静声道:“玄真道尊盛名,世人岂会不知?”
景昀道:“三千年前确实如此,三千年后却不见得,世人连玄真这个道号都未必明白属于谁。”
三千年前,玄阳山本名叫做玄真山,玄真道尊曾驻留此处二十年,这座山因此得名。
时移世易,玄真山的山名都在三千年岁月中为世人遗忘,换了名字,就连寿命悠长的修行者都隔了数代,哪里还会有人清晰记得玄真道尊的本名。
“你怎么知道?”
景昀没有侧首,神识却已经锁定了身后年轻的皇帝。
只要对方的回答有些问题,她便会立刻出手抹去对方记忆。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轻轻一弯,有些自嘲。
身为谪仙,总要格外警惕些。
她的目光望向天穹之上,眼底便有日月光华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