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覆着的云罗不知去了哪里,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黯淡毫无光彩,乌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有些狼狈。
相隔数里的乌云云端,幽夜君负手而立。
她娇小玲珑,面容清稚,乍一看像个强装大人的孩童。但若是靠近了些仔细观察,便能看清她眼底燃烧的暴戾与煞气。
乳白色的魔血从她眼角滚落,沾在颊边,然后滴落在破损的黑袍上。
“你很强。”幽夜君道。
景昀说:“谢谢。”
幽夜君道:“你没有出全力。”
景昀说:“你也是。”
幽夜君望了望下方翻涌的云海,以及云层间闪烁的漆黑裂隙,像是一只只阴冷幽深的眼睛,缓缓挑眉道:“三千道门弟子为本君陪葬,亦算他们毕生大幸。”
景昀道:“不会。”
幽夜君哦了一声,语气冰冷:“你就这么自信能拦住本君?”
景昀道:“我的意思是,你不会这么做。”
幽夜君问:“为什么?”
景昀道:“因为你惧怕死亡,又怎会主动接近它?”
幽夜君浅淡的眉扬了起来。
她的面容清稚可爱,却很难被人记住,那是因为她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幽暗的夜色。当她扬起眉时,那双眼睛便像黑夜深处的两颗星星,散发着森冷的幽光。
她道:“你在畏惧本君,所以本君绝不会是先死的那个。”
景昀问:“何以见得?”
幽夜君的目光投向云下的一点,道:“你还在拖延时间。”
景昀沉默,同样望向云下的方向。
金红光芒在狂风中一闪,消失无踪。
那是离秋城秘境的方向。
幽夜君道:“我读过道门的上古卷,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一对凤翼虚影。”
景昀并不否认,没有出声。
她不开口不是为了故弄玄虚,而是心中谨慎地计算。
此刻二人看上去是幽夜君更狼狈,实际上落于下风的却是景昀。
她来到凡间之前,受仙界律令限制,封住了绝大部分力量。而今她能动用的全部修为,顶多相当于炼虚巅峰,凭借丰富的经验与眼力,能够发挥的力量远高于炼虚境,接近大乘初境,但幽夜君的境界相当于大乘巅峰。
修为越高,境界差距之间便有如天堑。
景昀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却没有战胜幽夜君的把握。
除非她强行冲破限制,那么不要说幽夜君,就算此方世界,在她眼中也不值一提。
然而冲破限制,等同于违反了仙规律令,后续会很难办,而且很麻烦。
景昀不想知法犯法,更不想被连篇累牍地弹劾。
于是她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阻拦?”
幽夜君哂道:“蝼蚁生死,何足道哉。”
几千个杰出弟子的性命,在她眼里只是无足轻重的蝼蚁。所以幽夜君不在乎蝼蚁的死,更不在乎蝼蚁的生。
景昀饶有兴趣道:“看来你与魔君之间的分歧不小。”
很显然,其他魔族或许领了魔君的命令,在社稷图中开展屠杀,杀尽年轻的道门弟子,但幽夜君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并不尊奉魔君的命令。
幽夜君神色微显轻蔑:“他算什么东西。”
景昀同样将手背到身后,说:“魔君在你眼中固然不值一提,人族强者在你眼底亦只是蝼蚁,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停留在这里,不肯离开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很直接,也很尖锐。
幽夜君为掠夺社稷图中上清宗祖师神识而来,而今迎面撞上景昀,图中变故丛生,显然魔族的行动已经惊动了外界,神识拿不到手,为什么还要滞留在这里?
因为幽夜君也在忌惮,忌惮社稷图外可能出现的人族强者围剿,所以她不敢轻易离去。
留在这里,要面对景昀。
离开这里,要面对无数人族强者。
哪怕是幽夜君,哪怕她是魔族上空最黑沉的那片夜色,都要心生顾忌。
幽夜君道:“只要全都杀了,自然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