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虫般萦绕在景昀周身,煞是好看。
很快,它们没入了景昀的衣衫之中,又在沾到肌肤的那一刻归于无形。
方才硬接社稷图规则降下的雷霆时,景昀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这一刻却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掩住口轻咳起来。
咳嗽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痛苦。
撕裂已久的神魂一角重新融入,当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更是一件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事。
但她就站在那里,站在园林之中,站在一片废墟的亭前,很随意地摊开手,将收拢来的神魂碎片送入了自己的神魂之中,就像她很随意地举起手,迎向从天而降的那道天雷那样。
这种风轻云淡的随意,另一个人和她非常相似。
——江雪溪。
这种随意来自于自身的强大,以及对自身强大的自信,更来自于心境。
景昀的咳声很轻,很快止住。
她离开亭前,朝园林前方走去。行经湖畔那片潮湿的草地时,随意地拂了拂袖子,将草地间那几条被波涛带上岸,正在无助挣扎的鱼儿送入了水中。
她开始在园林中行走,步伐不急不缓,偶尔停下脚步四处顾盼,像是在游园赏景。
这处园林极美,但即使再美,又有什么魅力能够让景昀在这危急的关头停下脚步?
风筏穿越云层,自天边而来,当它来到杏山前的那一刹,杏山下布设的阵法自动生出感应,尽数散开,任凭它越过重重守卫,降落在了杏山脚下。
阵法外更远的地方,已经停驻了少数风筏飞舟云辇之类的飞行法器。那是距这里较近的一些门派,得知社稷图中生变,心急如焚,竟然先道殿一步赶到此处。
道殿这艘风筏足有五层,极其夺目,停驻在地面上,便如同一间极其高大的殿堂。
道殿正使从风筏上走了下来。
为尊者讳,身为道殿正使,大名自然不会任由随意称呼,这位正使并没有取过道号,世人便仿照旧例以姓氏称之。
她姓钟离,所以世人便称她为钟离。
她已经数百岁,却看不出年纪,容貌只算清秀,眉眼间却另有一种极其玄妙的神韵。
她立在那里,就像一缕柔和的风,一片青碧的叶,一捧梅上的雪,一张静默的琴。仿佛她就是天地间的一部分,无论她置身何处,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本就该在那里。
这是一种境界极为高妙的表现,证明钟离已经触摸到了大乘巅峰的那道门槛,能领悟到一部分天地规律并化为己用。
看到钟离的那瞬间,杏山内外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紧接着同时拜倒,格外整齐。
“拜见正使大人!”
钟离温声道:“不必多礼。”
张三真人和柳真人在人群的最前列,同时上前,唤道:“师姐。”
钟离摇了摇头,止住了他们即将出口的话,反而转过头:“等一等。”
身后的风筏上传来动静,是随行前来的道殿弟子。
一名弟子推着一辆轮椅,朝风筏下走来,其余几名弟子簇拥在轮椅后,神情很是谨慎。
轮椅中坐着个年轻人,容貌生的很好。更难得的是,他有一双明亮而干净的眼睛,像一把擦净了、出鞘的剑,却并不显得锋芒逼人。
风筏下,随侍的弟子们爆发出惊呼声。既是因为这位传闻中闭关五年的大师兄突然现身,又是因为他居然坐在了轮椅上。
“大师兄!”
张三真人上前一步,原本仿佛永远耷拉着的眉毛猛地挑起,像两把出鞘的剑:“宣白!”
轮椅上的年轻人低下头,对着众位前辈师长谦和地行礼。
年轻人叫李宣白,是道尊膝下首徒,中州道殿最受敬爱的大师兄。
早在五年前,李宣白忽然消失在道殿中,对外的说法是他触摸到了破境的门槛,准备尝试着冲击炼虚境。
倘若他真的破境成功,那便会成为近三百年来最年轻的炼虚境强者。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仍是如此。
只有道尊、正使等极少数道殿的大人物才知道,李宣白其实早已跨过了那道门槛。
他消失在道殿中,不是因为他要闭关潜修,而是因为他去了北方那片终年缭绕着风雪的冰原。
营帐中,钟离三两句讲完了李宣白五年来的去向,而后道:“两日前,宣白赶回道殿,带来了一个消息。”
“魔族最深的冰渊中那位幽夜君,疑似离开了冰原。”
两日前,正是社稷图开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