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江雪溪在幻境里仇家遍地,借此发难的人确实不少,江雪溪提前做好准备设法挡掉了而已。
66 谒金门(二十)
◎江雪溪长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神色。◎
夜色将尽, 天光欲曙。
江雪溪回到了长乐宫。
他移步走下轿辇,狐裘领口雪白风毛遮住了秀丽优美的下颌线条,眉眼间隐有疲倦之色。
待走到阶前树下, 江雪溪停住脚步。
满树幽香扑面而至, 在江雪溪鼻尖周身缭绕不散。
江雪溪抬起手,玉白的花瓣在他指尖轻轻颤抖,触感柔软滑腻, 那幽香仿佛随之一同沾染到了江雪溪的指尖。
他拈着那朵梅花,长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神色,竟然像是怔怔出神的模样。
姚女官眼中,江雪溪既是主子,又是怜爱的小辈。说句僭越的话, 这么多年下来, 她照顾江雪溪, 真像是照顾自己的亲生儿女一般。
旁人畏惧,姚女官却不顾那么多。她眼看着江雪溪立在雪地里出神,生怕他受寒,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小声道:“殿下, 天冷。”
江雪溪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回过神来, 轻轻嗯了一声, 朝正殿阶上走去。
姚女官跟在一旁, 心疼道:“昨夜殿下实在辛苦了。”
皇帝的性格摆在那里, 能在他宫里留存下来的皇子妃嫔只有两种人, 一是静默低调温顺, 活的像个透明人,等闲不会被皇帝想起来,得宠的皇子妃嫔也不屑于踩他们一脚;二是迎难而上,投皇帝所好,讨得皇帝欢心,风险固然极大,随时有丢脑袋的可能,但一旦讨好了皇帝,得到的好处自然也令人眼红。
宫中大多数人终究怕死,争当前者。但后者也不在少数,由于风险极大,这么多年来长久讨得皇帝欢心的只有两个,前有郑昭仪,后有江雪溪。
江雪溪一枝独秀,后面的皇子妃嫔要想仿效他讨得皇帝欢心,就非得先把江雪溪踩下去不可。更何况他这么多年,得罪过的人实在不少,虽算不得四面楚歌,至少也是仇家遍地。
姚女官道:“昨夜我还当皇上会传召那位。”
她朝东侧殿努了努嘴,而后道:“殿下没因此受责难吧。”
江雪溪淡淡道:“就算没有她,朝我发难的人难道会少上半分吗?”
他短短一句带过了不知多少波云诡谲,朝着东侧殿的方向望了一眼。
姚女官会意道:“淑慎来报给我,说那位昨晚迟迟不肯歇下,淑慎劝了几次,都只肯闭眼在榻上小憩一会,直到淑慎说宫宴散了,这才肯拆了钗环梳洗睡下,怕是也料到了宫宴上可能有幺蛾子。”
这话说得很中肯,不偏不向。
江雪溪颔首,静默片刻,又道:“惠嫔死了。”
姚女官下意识问:“死了?”
江雪溪淡淡道:“说错了话,触怒皇上,自然死了。”
姚女官愣了片刻,而后叹了口气,觑了眼江雪溪的脸色:“那也难免,她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
惠嫔江氏,是四皇子的生母。
她和江皇后同姓江,说起来还真有一点渊源。惠嫔的曾祖父,和江皇后的曾祖父是堂兄弟。
这关系算起来其实很远了,但又确实勉强能称一声亲戚。惠嫔是皇帝为太子时,最早的一批妾室。
由于性格温顺静默,惠嫔起初很受欺负,直到太子正妃江至柔嫁入东宫,行事公正清明,很是整顿了一番太子后宫的乱象,惠嫔也跟着受了照拂,虽然一直不得宠,好在没再受欺负。
念着江皇后这点好处,江皇后故去后,长乐宫闭门谢客门庭寥落,只有惠嫔偷偷往长乐宫送过几次东西,偶尔递几句话。和颐公主虽不缺,却不能不感念她这份心意。
可惜惠嫔所出的四皇子,却与母亲性情十分不似。四皇子野心勃勃,想要算计江雪溪的性命,最终反而丢了一条舌头。身为一个母亲,惠嫔焉能不痛不恨。
宫宴上惠嫔触怒皇帝的那一刻,江雪溪就明白,惠嫔母子都成了别人的刀。
他幼年早慧,记得惠嫔曾经对长乐宫表示出的善意,但也仅止于此了。
这不足以让江雪溪对算计他性命的四皇子手下留情,也不足以让江雪溪冒着性命危险,在惠嫔触怒皇帝时站出来求情。
他只是回想起惠嫔看向他时,那双满是愤恨的眼睛,有些感叹罢了。
从宫宴后开始,江雪溪和景昀就再没碰过面。
皇帝在取乐方面委实是个无师自通的奇才,他琢磨出了新的乐子,可惜新晋的宠妃们都有眼无珠,陪他寻乐时花容失色惊叫连连,有的当场晕了过去。其他皇子也全都难当大任,在皇帝面前奉承时倒是妙语连珠,真的看见现场时,脸色立刻就变了,吐的吐哭的哭。偶尔有一两个能保持镇定自若甚至欣赏的模样,但皇帝一眼就看出他们眼底暗藏的惊恐嫌弃,顿时大倒胃口。
于是皇帝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