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寒风连续爬十几日山道,寻常孩童早就撑不住了。江雪溪躺在山下城中客栈里养了几日病,亲信们都生怕这位小主子再病一场没了性命,拼命劝阻。
江雪溪却不听,只问他们姐姐到底要做什么。
亲信们顿时哑口无言,谁也不敢说。
于是江雪溪刚一好转,立刻又咬牙撑着一口气去岳山,丝毫不敢懈怠。
他年纪太小,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赌一赌。
山道上巡逻的弟子们看见他,有人和他打招呼,问他为什么前几日没来,江雪溪就大大方方地说自己前几日生病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岳山下雪了。
雪后山道难行,江雪溪爬到中途跌倒了。斗篷上沾满了雪泥,他艰难地爬起来,坐到山道边一块石头上,掌心火辣辣的疼,已经擦破了皮,血水渗出来。
江雪溪忽然一阵委屈。
他把头埋进怀里,小声地哭了出来。
忽然,他的肩膀一沉,江雪溪惊惶抬头,只见一个貌不惊人的老人站在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像是来洒扫山道的仆役。
那老头笑眯眯地问他:“你哭什么?”
这个笑眯眯的老头,正是幻化面容之后的凌虚道尊。
凌虚道尊出门一次,喜滋滋捡了个天赋极高的弟子回去。
拜为道尊弟子,要将姓名添在道殿弟子的花名册上。凌虚道尊提着笔,兴冲冲问:“乖徒,你的学名叫什么?”
那时江雪溪刚收到姐姐过世的消息。
他跪坐在云台的软榻上,身形单薄,像只孱弱孤僻的小动物,沉默许久,凌虚道尊几乎以为他不会出声了,却只听江雪溪轻轻道:“徒儿没有正经的名字,我生在雪天,又在雪天被师尊收入门墙,便以雪为第一字,请师尊再为我添一个字,聊做学名吧。”
“然后呢?”慕容灼连忙追问,“皇帝怎么样了?”
她生在宫廷里,史书上昏君暴君不知读过多少,但像皇帝这样明显不正常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景昀说:“平定叛乱后,皇帝自认为天下尽在掌控之中,于是继续纵情作乐,并择选佳丽三百入镜湖行宫侍奉,其中有位美人,姓名已不可考,师兄没有特意对我提起过,只知道她非常难得。”
慕容灼疑惑道:“难得?”
景昀说:“是的,美人易得,但像郑昭仪这样的女人,普天之下能找出第二个来,简直是奇迹。”
后宫妃嫔手上沾血是常事,但像郑昭仪这样的却是绝无仅有。她和皇帝多年来情投意合、宠冠六宫,正是因为她能完美迎合皇帝的暴虐,甚至同样以此为乐。
郑昭仪母子死于宫变后,镜湖行宫中又崛起了一位新的宠妃,得幸三日即加封贵嫔,一月升至昭仪之位。
皇帝曾经亲口笑言,说这位宠妃甚合他心意,当赏。于是为那宠妃赐姓郑氏,晋位昭仪,宫中妃嫔私下称之为小郑昭仪。
慕容灼:“啊?”
小郑昭仪比之郑昭仪虽有些逊色,好在皇帝并不吹毛求疵,继续兴风作浪三年有余,皇帝忽然重病。
这次重病大概是真的,因为宗亲们终于挨不住皇帝对自家人毫不留情的屠刀了,数位亲王趁机各率大军杀往京城,与此同时各地叛乱又生。
皇帝迟迟不醒,各地叛军气势汹汹,京城眼看就要失守。小郑昭仪或许是想起了她那位前辈的下场,慌张之下咬咬牙狠下心,弄来毒药下进了皇帝药碗里。
后宫无主,小郑昭仪权势熏天。她一碗汤药毒死了皇帝,各路兵马冲进皇宫时,小郑昭仪捧着皇帝的人头莲步轻移,亭亭拜倒在为首那位英王脚下。
令整个齐国闻风丧胆的暴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死在了新晋宠妃的手下。
各路叛军愕然之余,迅速打了起来。
——皇帝死了,宠妃杀的。这意味着他们谁都不用担上弑君的名声了,小郑昭仪就是现成的罪人,而他们则是清君侧的功臣。
那么皇帝已经死于叛逆之手,这是无可转圜的,但皇位不可一日无主,那么哪位功臣有资格坐上一坐?
皇帝的皇子们、进京的亲王们,还有各路叛臣,三方顿时混战成了一团。皇位短短几年间换了好几任主人,却愣是没一个能长久。
直到章怀太子妃所生的遗腹子齐臻横空出世,即位为君。
章怀太子,是江皇后所出嫡子齐延,少有贤名,因劝谏皇帝被杀。人虽然死了,但风评却一直很好,死时无子无女,太子妃亦是名门闺秀,因此避居道观,出家去了。
慕容灼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你师兄……道殿不是不允许插手红尘朝政吗?”
景昀说:“是啊。”
慕容灼道:“你不要告诉我,齐臻登基和你师兄没有关系。”
景昀理直气壮:“凡事总有例外。”
她旋即解释道:“师兄那时年少,他要做事,是绕不开师尊的。”
道殿不能插手各国朝政,明面上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