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舌契顾名思义,以心头血为系起誓立契。只要立下契约,一旦立契者准备破誓说出口舌契中的内容,就会遭到反噬。
这种契约反噬力度极大,却始终没有被道殿列入禁用术法,一是因为知晓者很少,近乎失传;二是因为步骤繁琐,且立契者起誓时必须出自本心,如果有半点勉强,都无法结成契约。
——赵华曾经对‘那个人’诚心诚意地立下了口舌契,一旦开口就会遭到反噬。
这反噬来得太快太急,纵然景昀也来不及制止。
云罗下,景昀长睫微垂,眉目间笼起一层霜雪般的冷意。
慕容灼掉头去看‘赵璟’,忽的急声:“阿昀!”
景昀回过头,神识落在‘赵璟’身上。
他歪歪斜斜靠在白骨之中,眼睛已经合上了,神情舒缓,又带着些许遗憾。
——他心满意足地看见了赵华死在自己眼前,却又遗憾没能让赵华和当年一样死在这里。
这只念的面容渐渐模糊,水波一样泛起涟漪。
念诞生于天地间时,并没有五官面容,需要自己依照心意变幻形态,此后便以定下的形态度过终生。
它诞生于十八名工匠的尸骨之上,不知在洞穴里游荡了多久,而它三年前见到的第一个人,有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改名赵华的赵大虎之子,赵璟。
于是它选定了仇人之子的面容,直到自己死去。
这只念的身体渐渐同样模糊,尽数化作了水波涟漪,一寸寸消散在空中。
慕容灼垂下眼,若有所失:“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呢。”
景昀和慕容灼从小路离开了这里。
小路的出口曾经被大量的土石封死,十八名惨死于此的工匠挖到死都没有挖出一条生路。直到三年前赵华派儿子前来,用符咒炸开了一个出口。
送上门来的赵公子自己填进了土石之中,而初见天日的念变幻成为赵公子,凭空虚构了一场事故,赵家仆人慌张不已,草草砌墙封住了出口,带着‘赵公子’回到了赵家。
这条小路尽头同样布满尸骨,三十年前以赵大虎为首的那群背叛者在这里同样发生过一场内讧,最终部分背叛者的尸骨和十八名工匠一样,填埋在了山洞中,没能见到天日,唯有赵大虎等寥寥几人离开了这里。
赵大虎后来杀死了除他之外的所有人,而今自己也死在了山洞中。
故事里背叛者和被背叛的人全都死去,唯有一个身影在阴云深处隐隐约约浮现。
——‘赵璟’口中的‘那个人’。
景昀和慕容灼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存在与否。
山体外,雨已经停了。
东方既白,山林里吹过清凉潮湿的风,枝头鸟儿婉转啼鸣,慕容灼忽然大惊失色:“我把它忘了!”
慕容灼忙不迭地四处搜寻,最终发现那只被她遗忘的鸟儿比她聪明,早就逃离山洞回到了枝头。
这么一打岔,慕容灼总算振奋起精神,问景昀:“我们该怎么办?”
“回客栈。”景昀说,“休息一下。”
“然后呢?”
“通知虞州分殿,让他们来收拾残局、收殓尸骨,顺便追查可能存在的杻阳宗余孽。”
慕容灼一愣:“那我们……”
景昀淡淡道:“和我们没有关系了,虞州分殿能做的比我们多。”
这话不假,她们一个是飞升千年的道尊,另一个根本不是此界的人。二人加起来都不如虞州分殿一个分部对杻阳宗的情况清楚,后续调查更不如虞州分殿得心应手。更何况景昀的根本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这点插曲并不足以令她分神驻足。
慕容灼一想也对,长长地叹了口气。
景昀忍不住笑了:“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件事?”
慕容灼说:“是啊,总觉得事情没做完。”
话虽如此,她也明白,景昀说的有道理。于是二人携着那口小箱子,进了临西城。花费大半天时间找到临西分部,把箱子连带着一串麻烦尽数交到了临西分部手里。
临西是个大城,从临西分部离开,绕了几条街,景昀给自己和慕容灼换了一幅面容,很顺利地找到了客栈投宿。
虽然才过了一晚上连带着大半个白天,慕容灼却累的像是十年不曾睡觉。她匆匆忙忙沐浴完,散着头发到隔壁找景昀,却发现景昀已经睡着了。
景昀静静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稳,云罗解下放在枕畔,面容秀美白如冰雪,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润。她睡得很沉,慕容灼坐到床榻边,都没有惊动她。
慕容灼原本十分的困倦疲惫立刻吓到只剩三分。
她下意识去摇晃景昀:“阿昀,你没事吧?”
和景昀相识近千年,慕容灼知道景昀很少深眠,即使真的睡着了,慕容灼推门而入时她就会醒过来。但现在她已经开始摇晃景昀的肩膀,景昀却依然没有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