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宁锦婳观察出他喜欢吃甜食,每次在她那里吃到甜口的糕点,眉头都舒展了。
陆钰淡淡应了谢,垂眸道:“谢过母亲。如若没什么事,我继续温书了。”
——这是委婉地赶客。
宁锦婳神情一滞,微敛笑意,“好,母亲不打扰你。不过书是学不完的,你早些歇息,当心熬坏了眼睛。”
“母亲此言差矣。”
陆钰在烛火前,面无表情地反驳,“听闻父王少时读书习武,三更灯火,勤勉异常。我身为父王之子,不应坠了父王的威名。”
此言不假。
陆寒霄自小和龙子凤孙一同读书,他不是其中天姿最高的,却是最勤勉的。天不亮就去校场,晚上又温书到深夜,第二日太傅提问,众人皆缄默不语,只有他神色淡然,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当年宁锦婳能死心塌地看上他,不只是单凭一张脸。
可此一时彼一时,或者说她对待夫君和儿子有不同的标准,夫君要勇猛上进的,儿子只要开心健康就好。他们又不同于别家,没有嫡庶争斗那一套,用不着他这么拼。
听了她的话,陆钰不为所动,依然绷着小脸,正色道:“既然如此,儿子更应该勤奋刻苦,才能担得起王府的担子。”
“小小年纪,说什么胡话。”
宁锦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你父王还在呢,他正值壮年,这担子怎么也落不到你身上。钰儿,你不要有压力。”
“再不济,还有你宝儿弟弟呢。他虽然现在还小,但日子过着快呢,等他长大了就能为你分忧解难,兄弟齐心,比什么都强。”
闻言,陆钰脸上显出一抹异色。他盯着宁锦婳,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
宁锦婳疑惑道,“对了,母亲这两日病得厉害,怕带了病气过去,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宝儿弟弟,你若无事可以去找他顽,他很可爱的。”
细算起来,从除夕到今日,已经三天没见宝儿了,她好想他。想他咯咯的笑,想他软软的身子。
看着毫无所觉的宁锦婳,陆钰慢吞吞道:“母亲竟然不知道么?”
今日宋太医来瞧,确认了他的想法,他那个“弟弟”心智不全,是个痴愚之人!
他可以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但他替他分忧解难?
痴人说梦。
迎着宁锦婳疑惑的目光,他思虑片刻,直言道:“母亲,宝儿弟弟身患痴哑之症,您不要为难他了。”
同样的夜晚,在离京城百里地的青州,寒风呼啸,百草尽折。
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走在山涧里,前有骑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开路,后有腰间别刀的护卫在尾部断后,中间则是衣衫褴褛的囚徒们,大的五六十,小的六七岁,均佝偻着身躯,步履蹒跚。
“大人,太晚了,我们就在此歇息一晚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仿佛一堆枯木里点燃了火星儿,瞬间燎遍原野。
“是啊,是啊,都走了一天了!”
“饿得走不动了啊!”
“停下来喝口水也好。”
“……”
一阵哀嚎声中,领头的官差重重皱了皱眉,手中的鞭子一扬——“安静!”
官差阔脸大耳,肤色黝黑,不仅看起来凶神恶煞,手中的鞭子更是不饶人,不少人在他手里吃过亏,一鞭子过后,嘈杂声渐小了。
他抬头望天,命令道:“继续走,走出这道夹峰再停。”
他也没想到这道夹峰这么长,从黄昏走到夜晚,眼看就要出去了,却一直走不到尽头,真是邪门了!
可这话一出,不仅囚犯们怨声载道,连押送的官兵也一阵骚动,小声发着牢骚。
另外有官差劝道:“林大人,今天走了一天,兄弟们也累了,今日就到此吧。”
林庸是押解这批犯人的头头,早年上过战场,曾得封一个千户的名头,苦于为人刚直,不懂钻营讨好,才被发配来做这押解的苦差事。
他闻言不为所动,指着上空的悬崖峭壁,道:“此地危险,若有人在此偷袭,对方可以一胜十,我等毫无还手之力。”
“呦呵,林大人,这里可不是战场,说句不好听点的,我们一群虾兵蟹将,谁吃饱了撑的来偷袭我们?”
“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说话的是一个百户,叫周启明。他虽比林庸官职低一级,但胜在处事圆滑,在押解的一路上,比林庸这个头头更得人心。
果然,他一说话,不管囚犯还是兵差都应声附和,周启明趁机劝道:“林大人,此处离遂州还有一半路程,已经折损三十余人,若照你这么走,估计都得折在路上,我等怎么交差?”
本就路途艰辛,又适逢冬季,一些老的、小的、弱的,病死在路上不足为奇,但毕竟流放不是杀头,倘若来时上百人,最后只剩下几十人,押解的官差也要问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