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什么欢愉都没有,她只记得很痛,第二天有血染红了锦被,三月后,滑脉。
宝儿比他大哥要乖一些,但自古妇人产子就是走鬼门关,她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不管是姓宁还是姓陆,都是她为他生的孩子,血脉羁绊总不会变。
隔着锦缎衣料,她觉得陆寒霄心跳似乎更猛烈了。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他瞳孔骤然放大,唇角动了好几下,涩声道:“婳婳。”
“这个笑话不好笑,你别打趣。”
宁锦婳有些生气,扬眉道:“你以为我再胡说八道?”
她声音不悦,“那可是你我的孩子,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抱月抱琴她们都知道的,不信你叫她们来问。”
“是……那一次?”许久,陆寒霄问道。
此时,这个冷漠男人的脸上竟有罕见的一丝脆弱,极淡,宁锦婳并无所觉。
她没好气道:“你自己干的好事,你来问我?”
虽然宝儿从她肚子里出来,但她一个人又怎么生的出?宁锦婳原以为他会很得意,再不济也是高兴的,可他此刻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陆寒霄?”
她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心底惴惴。
他从没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神情,就算她朝他发火,摔东西,他也向来冷静平淡,两相对比,显得她像个疯子。
多年相伴,她太熟悉他了,现在他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似乎很痛苦,以及……悔恨?
宁锦婳忽地哂笑,她一定是看错了,他怎么可能有悔恨这种情绪。
她等着男人慢慢消化这个事实,她有一肚子的话,比如若是男人责问她,为何瞒了这么久?她要怎么辩白。
但男人什么都没有问。
他轻拍她的背,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婳婳,你先回去。”
若她再仔细一些,就能发觉他的虎口是颤的,嘴里的肉被他咬烂了,一片血腥。
宁锦婳恍然未觉。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告诉他宝儿的身世,如今好似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道。
她皱起秀眉,“你怎么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不论你高兴还是不高兴,宝儿已经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了,又不能塞回去,他如今四个月大,该有名字了。”
至此,宁锦婳已经把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她得先把宝儿的名字定下来。
她道:“钰儿说了,没有名字的幼童容易早夭,他乳名就唤作宝儿,但大名可不能含糊,我才疏学浅,你这个父王可得上心。”
陆寒霄忽地闷哼一声,素来挺直的脊背竟有些弯曲。
过了许久,他握住宁锦婳的手,独独避开了她的眼睛,“不会的。”
他道:“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
于此同时,将军府。
霍凌一大早就快马加鞭进了宫,午时才踏入霍府的门槛。
他是奉命守边的将军,无诏不得归京,距上一次归府是两年前,他亲自率军割了呼延老儿的首级,得圣上开恩,才得以归京。
府内还是熟悉的样子,一草一木都无甚变化,霍夫人没想到他忽然回来,又惊又喜,踮着小脚跟在他身后,伺候得无微不至。
“你别忙活了,让下人来。”
霍凌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淡道:“父亲和母亲可安好?孩子们都乖巧么,有没有让你费心?”
霍夫人柔柔一笑,她没听他的话,一边伺候他解开披风,一边回道:“父亲身子康健,母亲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如今已经大好。晟儿现在会使弓了,月姐儿前段日子刚换了牙,说话一直漏风……”
霍家的形势非常简单,老将军解甲归田,一心种花养草,霍老夫人日日礼佛,不理俗务,除却领兵在外的霍凌,家里只剩下霍夫人和一个妾侍。霍夫人生下一子一女,那妾有一个儿子,两人都是很好的性子,在男主人不在的日子里,几乎处成了姐妹。
儿女双全,妻妾和睦,霍夫人虽出身低微,但勤俭持家,温柔贤惠,出门在外,谁不羡慕霍凌有一个好妻子?
但霍凌对此并无所觉,若不是夫人太贤惠,张罗着给他纳妾,他守着一个人也未尝不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对于妻子的期望,只是帮他守好内宅,侍奉双亲足矣。
他淡淡笑道:“辛苦你了。”
这么多年,她做的很好。
霍夫人有些羞涩,双颊上飞起一抹红晕,“都是我的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
她道:“对了,表哥你用过午膳了没有,我让厨房把菜热一热,再温上一壶酒,如何?”
霍夫人原是寄居在霍家的远方表亲,婚后她很快就发现,霍凌不喜自己叫他“夫君”。
她是个识趣的女人,便一直沿袭之前称呼,成婚这么多年,即使有了两个孩子,也一直没有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