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踏入萧蕴龄的屋子时,躺在床上养病的人惶恐地起身行礼,被她制止了。
虽然萧华不让她多礼,但萧蕴龄不好再躺回床上,她坐在一旁,看着十分虚弱,压抑不住的咳嗽从喉咙间溢出。
“你不埋怨本宫?”
萧华刚见了安乐侯,毒酒的真实原因她没有再解释,最初支持她的人背叛她,让她久违地感到惆怅。
“不会埋怨。”年轻的女子睁着明亮的双眼看她,泛着血丝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萧蕴龄语气坚定道,“只有殿下离开,臣才有活的可能,臣会永远追随您。”
她年轻得仿佛无知,但怎么可能呢?
萧华的笑意从嘴角产生,她道:“好孩子。”
“主子, 行李都收拾好了。”
青莲找到萧蕴龄时,她正站在屋檐下,望着稀疏的几颗寒星, 如冬日湖面般平静的双眸看不出其他情绪。
萧蕴龄道:“辛苦你了。”
巨大的天幕像一匹无边的黑色绸缎, 零落星星的光亮为它添上几丝光泽。
青莲劝说道:“外边天寒, 先进屋吧。”
萧蕴龄仍然凝视着闪烁不止的星星, 她的情绪从这点细枝末节体现, 和它们一般微小却又无法忽视。
“你先回去, 不用担心我的。”她的声音镇定平和,抚平青莲的担忧。
青莲只能先离开,她打开门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萧蕴龄,屋内暖黄的灯火透过窗纸浅浅笼罩在她身上,隐匿于明暗交界处的侧颜恬静。
自从林筝仪在北逃路上被抓回京城后, 关于叛军与安乐侯勾结的内情通过审问她得知,西北的战事越来越局势明朗,她从来没有设想过沈策回不来的可能性。
听到沈将军中了埋伏昏迷不醒的时候,青莲除了惊愕,心中却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她知道萧蕴龄失踪期间的遭遇,也看到过她夜里从梦中惊醒,若是沈策在战场死去, 萧蕴龄便不用再受他的影响。
青莲原以为主子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主子也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好像真的不被沈策伤重的消息影响。
可是她太平淡了,和她的性子不符合。萧蕴龄会在害怕中杀人, 会因焦急而努力,她的情感总是鲜明的, 上一次青莲见她这样对事情没有明显反应的,便是在永州时王姨娘去世那段时间。
她似乎对王姨娘不再在意,现在她也好像放下了对沈策的爱恨。
门扉被关上的声音敲打在耳边,光亮被掩于屋内,周围暗了几分。
萧蕴龄叹息一声,她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她面对姨娘的反应不是平静,而是不再抱有期待的麻木,姨娘是她前面十几年最重要的人,但是姨娘抛弃了她,极致的悲痛后所有情感都被压入湖面下,随着她的死亡消弥。
萧敛竹和王万利也抛弃过她,但是她报复了回去,后来他们便只是她生活的过客,不值得她留恋。
在进京之前,她只能存在于被他们选择的位置,但来到京城之后,她拥有更多主动性。
沈策以为她的备选是许谨阳,可实际她是奔着拥有最高权势的人而来,她在见到皇帝和长公主之后迅速判断他们之间的权势地位,并为自己选择投奔的对象。
她需要依靠萧华,所以尽力展示她的有用之处,最初是沈策未婚妻的身份,之后是她对萧华的忠心。
萧华在宫变之夜用她抵挡皇帝的追踪,萧蕴龄不再为被抛弃而伤神,她似乎依旧处于被动,但事情的大致发展总没有离开她的掌握。
一个怀有野心的公主,最需要的是忠心于她的手下。
唯一的例外是沈策,萧蕴龄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无法冷静计划自己的行动。
萧华告诉她沈策的伤势和来信,沈策希望她能去西北见他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
无论是萧华干涉的原因还是沈策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她都理应去见沈策。
他们之间的情感如此脆弱,哪怕想要见面,沈策也需要通过萧华的命令给她套上一层枷锁。
萧蕴龄不由得觉得可笑,原来沈策对她也没有信心,他们之间束手束脚的不止她一人。
既然在意她,为什么要在死前折磨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放下了对沈策的感情,此时却在心中对他浮现了许多恨意,她小心翼翼地压制自己的情感,被他的一封来信彻底揭穿。
在外人面前,她太过平静了。
她或许应该更悲痛一些,或是为终于摆脱他而雀跃轻松,可是什么都没有,萧蕴龄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在这种不动声色的惶然中,她甚至因为即将出发而感到恐惧。
沈策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受伤,他怎么可能受重伤呢?这也许是沈策的阴谋,他将她骗过去,再次圈禁她。
整个夜里萧蕴龄总忍不住胡思乱想,第二天坐在马车内,她依旧不愿意相信沈策真的受伤,心中对将要见到他而心绪混乱。
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