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镜等人继续向南走了两日,离朗池山还有一百多里,停下不走了。柳玉镜整日在山洞里打坐,这山洞背面是悬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其余人住在临时搭的草棚里,这日清晨,施琴鹤来给柳玉镜送食物。
他将食物放在洞口,柳玉镜叫他进来,他打量着她的脸色,道:“教主,您是不是受伤了?”
柳玉镜道:“有人来了,你别说话,也别出去。”
两道身影从树林上方掠过,落在洞口,一人穿着湖罗道袍,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正是曲凌波。另一人身穿黑衣,头戴草帽,面容冷峻。
“师姐,你不是要去看望吴师妹么?为何在此停留?”
柳玉镜听见他的声音,又惊又怒,师弟妹中曲凌波与她最亲,她实在没想到背叛自己的是他。她很快便平静下来,笑道:“师弟,你的病好啦?”
曲凌波道:“我没病,只是为了让师姐放心,装病罢了。师姐,你好像中毒了。”
“是呀,你来给我解毒吗?”
“你自废武功,让位与我,我便给你解毒。”
柳玉镜哈哈大笑,走出来,啐他一口,道:“曲凌波,你这个畜生,勾结外人,谋害同门,师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曲凌波翘起唇角,神态轻蔑,道:“老不羞,娶自己的徒弟,还有什么颜面!”
但目送芳尘去(三)
柳玉镜勃然色变,道:“师父在世时,你怎么不说这话?”
当然是不敢,曲凌波无言以对,咬了咬牙,抽出长鞭一抖,道:“师姐,你别逼我,你中毒了,不是我的对手。你废了武功,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柳玉镜道:“师弟,我们好久没切磋了,让师姐瞧瞧你装病这两年精进了多少!”
一个鞭法了得,一个剑法高超,都是蒋危阑的得意门徒,转眼拆了十余招,四周的岩石上剑痕鞭痕交错。初学武时,柳玉镜走的是轻灵路子,曲凌波走的是刚猛路子,蒋危阑对徒弟因材施教,日子长了,他发现柳玉镜的剑法越发磅礴大气,曲凌波的鞭法越发奇诡多变。那个时候,他便知道谁更合适继位了。
他从未因为柳玉镜是女子而心存轻视,也从未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而心存偏袒,他选择她,全然是看中她的本领。可是北辰教内理解他的人太少,大多数人是不满被一个女人统领,尤其是一个淫荡的女人统领的。
蒋危阑明白,临终时叮嘱柳玉镜,要培植心腹,不要对老人们心软,一朝天子一朝臣,向来都是这样的。柳玉镜答应着,泪水滴在他手背上,她还是心软了,留下那些老人,背着她拉拢曲凌波,致使门户内乱。
心软便要付出代价,万幸柳玉镜付得起。
曲凌波将长鞭舞成一团银光,护住全身,待她呼吸渐见粗重,剑气不及先前凌厉,方才猛力向她打去。柳玉镜险险躲过,就在这时,那黑衣男子动了,他一动,身子就在半空,发掌下击柳玉镜头顶。
柳玉镜挥起左掌反击,道:“怎么,对付中了毒的师姐,还要请帮手!”
曲凌波喝道:“范嵩,退下!”
黑衣男子退至一旁,又斗了几回合,柳玉镜的剑被长鞭卷住,脱手飞出,钉入岩石中。她身形如风,到了曲凌波面前,他的长鞭便不得施展。两人的手掌飘飘忽忽,终于对了一掌,各自退后几步。
柳玉镜吐出一口血,脸色苍白,嘴唇鲜红,绾起的长发披落下来,飞扬狂舞,美得惊心动魄。曲凌波凝望着她,入了迷,痴痴道:“师姐……”
柳玉镜道:“凌波,知道师父为什么没有传位于你吗?”
曲凌波立时清醒,恨声道:“因为你是他的女人,他偏私!”
柳玉镜笑了,对他失望透顶,见他一步步逼近,露出决然的神情,纵身跃下了悬崖。曲凌波大惊失色,扑上去伸手一捞,呲的一声,只抓住半幅松花色的衣袖。她的身影坠入杳冥云雾,乃不复见,四面崖壁陡峭,轻功再好也上不来。曲凌波呆了半晌,像只被掏空的口袋,瘫软在地,发出凄厉的嚎叫。
施琴鹤站在崖边,望着他,感到奇怪:明明是他逼得她如此,何必悲伤呢?既然有情,又何必逼她?也许感情本就是虚伪的。目光投向崖下,又想她真的死了么?施琴鹤不相信,这样的女人,只有看到她的尸体,他才敢相信她死了。
于是,他也跳了下去。
这一跳,在旁人眼中无异于殉情,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他就是想看看她死了没有。他怎么会爱她呢?她都不曾把他当个人。
嚎叫声顿住,曲凌波的眼珠盯在他坠落的身影上,再次呆住了。曲凌波以为自己对柳玉镜的爱无人能及,可是殉情,他做不到。这个面首比自己更爱师姐么?不,不是这样的,面首命贱,死了也不值什么,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死。
蒋银蟾和柯长老到了金州,在客店住了两日,吃饭时听邻桌的客人议论道:“没想到柳玉镜这个大魔头死在自己的师弟手上,你们说,中原第一高手现在是不是曲凌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