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岩秀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心怦怦怦,跳得好响,他生怕柳玉镜也听见,极力平复心跳。
柳玉镜叫一声岩秀,他的心瞬间冲到嗓子眼,浑身肌肉紧绷,脑子却是一片空白,茫然地看向她。
“坐罢,走这么久不累么?”她黑漆漆的眼中并无锐意。
曲岩秀道了声谢,在一个矮圆的鼓墩上坐下,这鼓墩下面是透空的,坐了半日,心还不着底。蒋银蟾已把在苏州遇到毕明川,梁远,胡胜三人之后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这些事虽有人报与柳玉镜知道,毕竟不如她说的详细。
柳玉镜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危险,随便拎出一桩,都够说书先生说上半年,相比之下,蒋银蟾经历的这些微不足道,但她是她的女儿,最柔软的一块心头肉,再小的危险落在她身上,也叫柳玉镜一阵心惊。
“娘,多亏了原晞提醒,我才想到是胡胜杀害梁远,嫁祸于我,不然我在毕三公子面前可要给您丢脸啦。”
柳玉镜乜她一眼,把头轻点,道:“这个毕三公子人品不错,但毕家的武功华而不实,遇上真正的高手,不堪一击。听说他老子毕坤这些年潜心钻研武术,多半也钻研不出什么名堂。”
蒋银蟾见她抓错重点,忍不住道:“那您觉得原晞怎么样?”
柳玉镜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不疾不徐道:“他怎么样,与我何干,与你又有何干?”
她的态度,俨然是站在曲岩秀这边。蒋银蟾看看曲岩秀,把嘴一撅,不再说话,心想若是原晞医好关叔叔,娘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可惜,可惜!
曲岩秀起身告辞,柳玉镜留他吃了晚饭,又让他送蒋银蟾回住处。
曲岩秀提着灯,照着她脚下,她穿着一条玉色裙,墨绿缎子鞋头上绣着白玉兰花,在裙摆下一簇一簇地闪动。看了一路,竟真闻到花香,却是熙颐馆门前的两株白玉兰开得正好,满树冰雪之姿。
蒋银蟾道:“曲师兄,进去吃杯茶罢。”
曲岩秀摇摇头,道:“很晚了,你也累了,我就不叨扰了。这两日记得把书温一温,郭先生要抓你去上课了。”
蒋银蟾做个鬼脸,表示对郭先生的不屑。曲岩秀笑笑,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她疾步进了院子,没有回头。草丛里传出细弱的猫叫,曲岩秀收回失意的目光,拨开杂草,一只花猫趴在地上,舔舐受伤的前腿。
曲岩秀望着它,叹了口气,将它抱起来往回走。
熙颐馆不大,有六间屋子,西厢做客房用,能在蒋银蟾这里留宿的客人极少,且都是姑娘家。杏月告诉原晞,他是在熙颐馆留宿的第一个男客。原晞深感荣幸,坐在炕上,巴巴地等着女主人回来。
青毡帘子一掀,女主人来了,背着手打量一圈,道:“怎么样?有哪里不满意,只管对我说。”
原晞道:“哪里都好,没什么不满意的。大小姐的住处,比我想象的幽静,熙颐馆,这名字是谁取的?”
蒋银蟾在他对面坐下,道:“我爹起的,我娘说出自经书里的一句话,我就记得后半句,熙颐养婴童。”
原晞道:“斩根断死户,熙颐养婴童。这是上上禅善无量寿天生神章中的话。”
蒋银蟾道:“不错,就是这句,这么长又拗口的书名难为你记住。”
原晞道:“蒋教主信道么?”
“我爹本就是个道士,无意间救了杭教主。那会儿本教乱得很,我爹帮杭教主平定了祸乱,杭教主临终传位于他。山上还有我爹建的一座三清殿,他老人家在世时常去礼拜呢。”
说了会儿闲话,两人都静下来,窗外虫鸣唧唧,此起彼伏。蒋银蟾睇他一眼,分明是有话说,却不开口,只把两只脚晃来晃去,看得原晞想伸手捉住。
“大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蒋银蟾抿着嘴,手里的汗巾子抓了又松,松了又抓,显出一种罕见的忸怩之态。
“你好生歇息,过两日再说罢。”
她起身走了出去,原晞直觉她要说的事与自己有关,且十分重要,忍了又忍,没有追问。但那种求知欲如同一条虫子在心里钻进钻出,带出无数的念头,漂浮在半空中,都是不确定的。
他一夜无眠,她倒是沉得住气,毕竟她是东道主,他是远客,在此毫无根基,难免心浮气躁,这就落了下风。
飞仙本无心(上)
人都说魔教教主蒋危阑嗜血好杀,其实蒋危阑并不喜欢杀人,只是做了天下第一,北辰教教主,自然而然会有许多人想杀他。比起杀人,他更不想死,于是他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每次大开杀戒后,他内心都有点不平静,便去三清殿礼拜。起初柳玉镜会陪他去,去了几次,蒋危阑便不让她陪了。因为他发现,这个徒弟不安好心,总喜欢在神像前妆样撩人,引诱他犯色戒。
蒋危阑去世后,三清殿便成了柳玉镜缅怀那段风流岁月的地方。这日吃过午饭,她独自走进山门,四下静悄悄的,道士们想是都在屋里睡中觉,只有屋檐下的护花铃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