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寻了个座子坐了,捧着茶盏灌了一口。饮毕,她才拿眼去瞧岳昔钧。
谢文琼只见岳昔钧一段小坡也似的脊背伏在地下,规规矩矩行着大礼。
谢文琼一见,心火便冒,抬手将手中茶水往地下一泼,溅湿了岳昔钧半边身子。
谢文琼道:“前倨后恭,这是何苦来哉!”
岳昔钧不答。
谢文琼怒道:“你吃了哑药不成?!”
岳昔钧声音有些憋闷,却仍旧四平八稳:“臣知错。”
“知错,”谢文琼嚼了一下文字,“知道何错?”
岳昔钧道:“一不该与君顽笑,作画逗趣。二不该不顺君意,拿话搪塞。三不该与君动手,伤君玉体。”
谢文琼道:“既然知道,自己来讲,本宫该如何罚你?”
岳昔钧道:“臣听凭发落。”
“听凭发落,哼,”谢文琼道,“说得倒好,本宫发落你去监牢,披枷刺面,发配六千里,你也乐意?”
岳昔钧正色道:“殿下不可以此事为谑。”
谢文琼道:“何人与你戏谑!是了,你自是不愿,倒拿这话儿堵我,料定本宫就舍不得你么!”
岳昔钧微微摇头,道:“臣不敢。”
谢文琼觉察不对,思想一回,福至心灵,道:“原是如此,我道是个甚么缘故。你倒是个孝子——本宫听闻,你那几个娘亲原是受累发配去的,你便也听不得‘发配’二字,是也不是?”
岳昔钧道:“是。”
谢文琼心道:她既然有此孝心,若我在此再做文章,便不是君子所为了,倒是小人行径。暂且饶过她这一遭,且在旁处出出气便是。
思想罢,径自下了座,绕开泼在地下的茶水及伏跪于地的岳昔钧,推了殿门,往外道:“折支花枝来,要遒劲枝干、岔叶甚多者。”
不多时,伴月折了枝桃花来,果真如谢文琼所要求般,枝干粗壮,分叉众多。
谢文琼拿手接了,沉甸甸一支险些抖手脱出。她又将此笔记在岳昔钧账上,命伴月掩了门在外候着,自己托着花枝往堂内走去。
倘若岳昔钧此时能抬头,便可见灯下美人捧桃花,比谢文璠诗上还要艳几分。
可惜岳昔钧无有此等眼福,她非但无有福气,还有罪要受。
谢文琼在岳昔钧身侧站定,将花枝交由右手,兀的往岳昔钧背上一抽!
岳昔钧猝不及防捱这一下,闷哼一声,又生生忍了。
打这一下,谢文琼也不好受。她不知轻重,松松抓着,重重去抽,花枝在岳昔钧背上滑软的丝绸上一跳,自脱手飞将出去!花枝不但在岳昔钧背上浅浅留下一道印子,粗糙的树皮也在谢文琼手心一刮,剌得她细皮嫩肉也火辣辣疼起来。
谢文琼吃了瘪,自然着恼,双唇一扁,又是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谢文琼把足一顿,指着岳昔钧胡乱撒气:“好哇,天也助你,地也助你,本宫难道真个就打不得你?”
岳昔钧叹了口气,撑着上身坐直了起来。
谢文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微不可察地退后半步,面上撑着骄傲的神色,道:“你待如何?”
岳昔钧道:“不如何,殿下莫怕。”
“哪个怕了!”谢文琼恼道。
岳昔钧膝行几步,谢文琼眼随她动,神色警惕。
岳昔钧行至将才脱手落地的花枝之前,拾起桃花枝双手捧了,又一点一点膝行至谢文琼身前。明明是受辱的姿势,她却腰背挺直,好似过山观水。
谢文琼尚且站着,低头只见岳昔钧垂首将花枝高举过顶。
谢文琼伸手去拿花枝,谁料她抽了一下,却没从岳昔钧手中抽出。
谢文琼心中已然有些慌了,这个距离,可“血溅君王五步之内”。谢文琼勉强稳住声息,道:“作甚么?”
岳昔钧抬头,眸如远星。她将右手前推,左手后撤,将自己右手中花枝根部交到谢文琼右手手心之内,又将花枝端系细细软软又密密丛丛的小枝丫顶上自己的左肩。
岳昔钧沉声道:“臣斗胆,教殿下如何罚臣。”
接着,她的右手抓在枝干上,带着谢文琼离得几寸远的右手一起发力,花枝猛然从左肩划至右肩!
衣衫破裂出几道划痕,血珠滚滚从锁骨处跳出来,跃上枝头,滑入花蕊,润得桃花更红三分。
谢文琼惊呼一声,立时撇了花枝。她确如岳昔钧曾经所言,并未见识过血腥,如今乍见皮肉翻卷,不由腹中作呕,只把绣鞋一顿,脸儿一侧,顾不得甚么行缓声低,推户便喊:“叫太医来!脏死了!”
岳昔钧在她身后道:“不敢劳动太医,臣自己包裹便了。”
谢文琼心慌意乱,只知道要着急打发岳昔钧走,便道:“叫她家丫头来!”
不待安隐来,谢文琼又向岳昔钧道:“非是,非是……”
岳昔钧心领神会,从善如流,道:“非是殿下无有仁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