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北觉得,她那平时里因为沉迷赌博而被人看不起的爹,自从她考上以后在别人面前说话脖子都硬气了些。就连因为搬太多砖,而被压弯的背都直了些许。
九月三,开学的前一天,莫小北的爹妈都去干农活去了,她的弟弟妹妹也都出去玩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家里。
外头秋意渐浓,她家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被秋风打着,不断的往下飘着落叶。
莫小北傻呆呆的坐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满院的废品和堆积在墙角处几十袋新收的稻谷,哭了。哭的不能自已。
她在外面头抬得多高,腰板又挺得多直,在这些东西面前,都脆弱得沙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当晚,莫小北坐在一旁看书,她老娘帮她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兴奋的跟她说,“小北啊,娘还没去过县城,明儿个就让娘送你去学校吧?”
莫小北看着一旁明明不到四十岁却有不少白发的母亲,她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眼里却有些许惶恐。莫小北没来由的就想到了的自己小时候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去集市的场景。
年轻的女人,手里怀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右手拎着几只大公鸡,后面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儿。在集市上找到一处地方,将鸡放下插上草标等着人来买。
莫小北惊讶于那么多年过去,自己还能清晰的记得当时,饿着肚子的她和她娘一起卖鸡的情景:小小的她依偎在她娘身边,坐在公路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睛不瞬的盯着过往的人流,心内呐喊盼望着有人能驻足买下她家的鸡,那样的话,自己就能让她娘给她买油条吃了。
那时的油条五毛钱两根,却油多量足,值得莫小北回味许久。常常,她舍不得吃,收起来放在贴身的小书包里。那是她娘为她缝的,等着她将来上学用的。
看见她这样,她娘就放下手中喝着的白米粥心疼的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小北乖啊,吃完了娘下次赶集再给你买啊。”
莫小北点头,这才慢慢的嚼起来。
回忆渐远,那时候的年轻妇人和她面前的半老徐娘重叠在了一处,莫小北眼眶泛红,望着自己一脸期待的娘,点点头,就像她小时候点头同意自己跟她去集市一样,哽道,“好。”
莫小北的家离镇子也还有一段距离,更不要说遥远的县城了。
要想去到那里,必须要先搭隔壁叔叔家的拖拉机到镇上,再从镇子上搭客车去往县城。
说是客车,其实不过是私人买了车拉客罢了,什么限载三十人,在那里没什么规矩,有多少人拉多少人,可能因为车不多的缘故,许多人也不计较车里的拥挤,也不在乎安不安全,人挤人都快把头挤爆了也要上车。因为过了这一辆,再等下一辆就要等两个小时以后了。也可能,乡下人根本没有安全的概念。
莫小北站在客车里,被里面的气味熏得难受,现下虽说太阳没有盛夏的毒辣,却也热的不行。车里本就炎热,人又多,不一会就出了许多汗,这么多人的汗味加在一起,熏得人晕,莫小北又晕车,当下两厢叠加莫小北觉得她死的心都有了。
正想吐的时候,她老娘的声音响起来了,“大哥你能不能开个窗户啊?我这娃晕车,不能折腾。”
她迷迷糊糊的往旁边一看,就见她老娘一脸讨好的求一个脸黝黑的汉子开窗,那汉子心地不错,把窗打开以后还关心的问了她一句,“小姑娘没事吧?”
莫小北摇头,感觉自己被车窗外的凉风一吹好多了,丢了的魂也回了来,她娘看她还是难受的样子,忙拿了个上车前八毛钱买来的橘子给她,“小北乖啊,来来来,把这个放在鼻子底下,就不晕了啊。”
莫小北接过橘子,放在鼻下,闻着橘子的清香,眼睛一酸,心里难受地就想哭。
这世上,这辈子,对她最好的恐怕就是她的爹妈了。
小镇到县城一百多里路,小汽车不间断跑的话,半个钟头就到了。
可惜莫小北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这辆车的司机为了多收钱,凡是沿途要求上车去县城的人,他都安排着上了车,全然不顾车里快挤成肉饼的众人。因此,原本半个钟的路程,愣是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到。
莫小北在车一到站,就迫不及待的钻出了那个牢笼般有着难闻气味的汽车,接触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觉得整个人都解脱了,羽化而登仙。
正自尽情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她老娘也从车里走了出来,满脸惊诧。
“小北啊,这县城就是比咱镇子大啊!”她娘感慨道,“这卖的啥东西就是认不出来也怪好看的。”
莫小北扶着墙没搭理她老娘,她头特别晕,想吐。
许是看出了闺女的难受样,她娘赶紧走过来扶着莫小北走到离车站不远的饭馆坐着,要了一碗面,顺便歇歇脚。
母女俩从早上八点钟坐上客车,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肚子早饿的咕咕叫,老早就想弄点吃的了,可她娘询问了饭馆的人以后,知道一碗面竟然要八块钱,当下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