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雪看都没看她一眼,拿起浴桶边木盆,替她打了水,搁在书房屏风后头,“快去吧。”
钱玉别别扭扭地撅嘴望她,她却没什么反应似的在收拾浴桶,挫败之下,她只好一跳一跳地单脚跳到屏风后头,脱了衣裳擦身子。
木雪收拾好东西,等了一会儿,她似乎终于勉强弄好了,跳着步子又从屏风外出来,乖觉地跳到榻上坐下,偷吃东西被主人抓到的灰鼠似的,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木雪瞧。
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明明在外头看着可靠,怎么一回自家院子就变了孩子王一样蛮不讲理。
叹着气走至她身边榻沿坐下,木雪小心托着她右腿看了看,一尺多长的一道口子,开在腿肚子上,皮肉翻卷着,隐隐露出了些白骨,好在虽说伤得深了些,却是险险避开了脚筋,不然,可得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钱小公子受的。
怜惜地看着那一道伤,木雪倒了一些药在手心,“疼么?”
钱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可怜兮兮道,“疼。”
在她怜惜神色更重时,又忙道,“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这下就是傻子也能知道她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了。木雪瞥她一眼,没说什么,不紧不慢按着手心的药膏便敷上了她的伤口。
“嘶——疼疼疼。”钱玉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她就不该在弱势之下起歪心思的,看,遭报应了不是?
无视她噙着泪珠的眼睛中透出的控诉,木雪一面把药膏均匀抹在她伤口上,一面淡淡道,“这叫清肌膏,只有把伤口外头坏死的肉清掉,才能给你缝伤口,你就暂且忍忍吧。”
钱玉咬了唇,把头埋在榻上的一条薄锦被里,嘟嘟囔囔道,“哼,陈老头也忒坏,好生生的伤凝脂玉膏不给你,却把这让人疼的药送你,明摆着欺负咱们人生地不熟,是个轻客商人!”
要是陈季延听见她这话,定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不识好歹的小子,这可是千金从后梁商人手里买过来上等的膏药!
所幸听见她说这话的只有木雪,看她不识好歹的还在背地里评头论足,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替她擦好药后,又掏出随身带着的针线包,取出一根小拇指长短的针,在油灯底下淬了淬。
钱玉耷拉着脑袋懒懒地趴在榻上装死,耳边听见脚步声,知道她是起了身又回转回来,不由奇怪把头从榻里探出来,“你做什么?”
“替你缝伤口。”木雪面无表情地说着,亮了亮手中捏着的一根针。
油灯里的灯芯嘣出几滴火花,不知是否看错,总觉得晕黄油灯光亮下,眼前的女人神情莫名的有些可怖。
望着那长而尖锐的针,钱玉抖了一下身子,瑟缩地下意识要往榻上逃,“你……你轻点……本少爷虽说不是怕疼怕苦之人,可若是身上留疤……呜呜……”
没等她说完,木雪便按住了她的小腿,丢给她一个小白瓶,“怕疼就先喝这个。”
“这是什么?”
“酒。”
“说了不是本少爷怕疼了。”钱玉嘟囔一句,还是垂头丧气地接过酒瓶,仰起头咕嘟咕嘟灌完了后,意犹未尽地呷呷嘴,“这酒味儿不错,不酸微甜,就是时候不久,不够醇——哎,我怎么不记得咱们院里有这样的酒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木雪不回她,只定定看她片刻,方才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问她,“你知道这是几么?”
“二,你当我是孩子啊!”钱玉不满地把眼前的手推开,歪着头觞眼看她,“不过你怎么总是在我面前晃悠啊?”
看来这是醉了。
木雪这才放下心,一边摁住她,一边按照陈季延对自己说得缝伤口的法子小心给她剔了些腐肉,再慢慢地拿起绣花针替她把那长到骇人的伤缝起来。
房里安静得很。以至于木雪秉气凝神,手下小心翼翼地穿行时,能清楚听见针穿过钱玉皮肉时“刺”的声响。
那酒也是陈季延给她的烈酒,据说是用齐国边关的曼陀罗花做成,有迷醉人的功效,托了它的福,钱玉如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一团水一样瘫软在榻上。
许是疼得厉害了,在每一次走针时,她会下意识颤颤身子,小腿痉挛一下,嘴里微微呻/吟一声,“疼……”
“疼你还逞强,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么。”念叨她几句,木雪心软成一团,还是禁不住手下放轻了些。
“谁说女子就不能领兵了!”还歪倒的人听见这话,却不愿意了,忽然直起身子,转过脸,面色通红地指尤她,“我今日自认不输男子,那些男子还落于我后,你又这样说我!”
说完,她眼眶通红,看看就要哭出来似的,吓得木雪忙了结最后一针,把锦被拉上来,替她盖上,柔声哄她,“好好好,你最厉害,别动弹,挣坏了伤口就不好了。”
“不是我最厉害,是我们!”谁知,没等到她预料中的平静,钱玉反而愈发有些癫狂地直直攀上她肩头,眼神真挚地望着她,“……我……我们还有四月多便要分离,你有未想过那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