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敲了几下:“肃静!”
李乾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读书人的威严正气在里面。
下面吵闹的孩童果然一个个收回头,不敢再四处张望。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李乾继续往下念,说也奇怪,那红翎雕站在槐树上也没了动静,只是侧着脑袋,一双锋利的眸子随着李乾的走动微转着。
念完了《千字文》,李乾又教授了几篇《格物术数》,这才回到前面讲师台上敲了敲小钟:“下学了!”
李乾虽然办了这个私塾教授学生,但李家沟毕竟是千百年来靠山吃水的山民,李家沟人可不奢望自己家的孩子也能取得功名,毕竟,李乾这样的人李家沟几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用李家沟村长李二侉子说的,人家李乾那是文星转世,你们这些人跟着沾点灵气,识几个大字,认几个数,将来要能到蒲柳镇或者更外边的东阳县城上找个给大户人家管帐看门的活,那也就是天大的造化了,所以这些私塾的学生也就是天没亮到祠堂跟李乾学上一两个时辰,午前下了学还得给家里干活,七,八,十来岁的男孩子,在李家沟来说,也算小半个劳力了,没有清清闲闲就能认书识字不干活的好事。
“先生,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四哥儿,我要听你说故事。”
“是啊,我也要听,头两天说的那《画皮》可吓死我了。”
一下学,那些孩子们倒没急着离去,而是凑到李乾坐的讲台边,下了学,他们也就没那么怕李乾了,毕竟李乾年纪也大不了几岁,平时都是和和气气的四哥儿。
李乾笑了笑,也没拒绝,从一旁的书简堆里小心翼翼的抽出一个黄布包,打开后,露出里面一本蜡黄的纸质书来。
纸质书那是不得了的宝贝,李乾活了这十七年,读过的纸质书一个巴掌就能数回来,这薄薄的小册子,不说内容,就是纸张李乾全付家当也是买不起的。
这本书还是上次去蒲柳镇方老家里借书,颇觉有趣才顺便借过来看几天,拿来时方老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肉疼表情也落在李乾眼里。
方老这个六十余岁老童生的家里藏书虽丰,纸质书却也不过十几二十册,由此可见珍贵,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书里的故事都十分有趣新奇,让李乾爱不释手,也就顾不上仪礼先借来看上一番。
书册封面上书着《山海志异》,听方老说,这著述人董呈昀字号谈斋先生,可是北方昌信国了不起的大儒,传说其高龄二百余岁,是真正的活神仙。
李乾听了心里只是发笑,这世上哪有活了两百岁的人,圣人都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神仙什么的他一个读书人是不肯信的。
不过这书倒有些野趣,专讲些狐仙野鬼,才子佳人的故事,和曹梦阳的《青楼梦》一样,在庆元国都是市面难见的杂书。
他挑了个白蛇的故事念起来。
故事说的是一个书生从卖蛇人手里买了条白蛇,将她放归山林,然后白蛇化成女子回来报恩,最后书生金榜高中,洞房花烛,大小登科的故事。
“白蛇报恩,连畜生都懂礼法,知道知恩图报,这谈斋先生是想讽刺什么吧。”李乾略一思量,就隐隐把握谈斋先生的意图,脑子也是十分灵光,不是死读书之人。
听完故事,孩子们都散去了。
这时候李乾才站起来,缓步走到天井边缘,负手抬头看看树梢上的金翎雕,撇了撇嘴角,讥笑道:“你这扁毛畜生跟我听了两年课,倒没学会点圣人礼法出来。”
说罢,他摇摇头,走进祠堂边的一间小屋,出来时手中抓着一只毛还未去尽的山鸡,抛到天井中央。
金翎雕一声畅快的尖叫,飞扑下来,锋利的爪子和喙几下就扯开那只山鸡,吃得血肉横飞。
说起来,这金翎雕的命还真是李乾救下的,两年前李乾刚考得秀才功名,这金翎雕就被村里猎户陈二狗抓到,还被当作稀罕物送给李乾做贺礼。
李乾见这大雕毛羽艳丽丰亮不似凡物,就留下了它的性命,等这大雕伤好就放回山林,此后隔三岔五这雕就会飞来,大多数时候就在槐树上停着,听李乾讲课,李乾手头要有多余的山货也会扔些给这雕吃。
喂完老雕,李乾将一些重要书简装进一个布包里,锁上祠堂,往村东头走去。
他的家就在村东头,是两间很普通的茅屋泥房,屋前围着栅栏,放养几只家禽。
冬天刚走,檐角的冰棱还没化尽,不住的滴着水,檐下的烟孔往外冒着炊烟,李乾推开栅栏门,朝屋内喊了一声:“姆妈,我回来了。”
一名两鬓有些斑白的妇人急忙走出来,伸手去接李乾身上的布包,拉着他往里走:“四儿,天这么冷,快进屋吧,我刚熬好粥,你赶紧喝点。”
李乾在他这一支脉同辈里排行老四,倒不是他上面真有三个亲兄弟。
妇人一边帮李乾盛粥,一边碎碎抱怨道:“这村里也真是,这过两月就是乡考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应付那些伢儿,我得跟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