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明白,究竟自己想知道些什么。在自尽的那当下,他恨极怨极,感觉身为将军的尊严被折辱殆尽,可现在,却又想起跟那人共度的那些时光
秋水插了话:「一点也不好!临幸过娘娘之后就将娘娘丢着,完全不理会,娘娘想见也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娘娘受辱,也只是派人将我们丢到这偏僻的宫殿让我们自生自灭,他根本就」
小喜子截断她的话:「秋水!不可对君上无礼!娘娘先前也交待,要我们不可腹诽君上。」秋水扁扁嘴,别过头不说话了。曲流觴倒是无所谓,有人帮着他一起骂那浑小子,他听着倒挺爽。
小喜子说:「娘娘,君上纵使有万般不是,他治国清明、体恤民情,边境安定,国内安居乐业,是个好皇帝。」
看来这小子被歌功颂德教育得颇成功,或者说,所有事都有一体的两面,自己见到的是那样的他,可他却也同时受万民景仰,是自己的感觉错了,还是那人太会演戏乱了
曲流觴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又问:「现在边境驻守的将军是谁,小喜子你可知?」
似乎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个,小喜子愣了一下,才答道:「有听闻是成景将军,是之前曲将军麾下的。曲将军做了那样的事,君上却不计前嫌,依旧拔擢曲将军的下属为将军。但是,成景将军似乎不领情,虽然将边境防守得很好,但只要回宫,必定会大闹一番也多亏了君上宅心仁厚,竟能容忍」
「等,等等等等」曲流觴越听越古怪,终于忍不住打断。
成景是他最倚重的左右手,能力与武艺都不在话下,自己死后,提拔他为接任者,算是最理想不过。可是,有哪里怪怪的
「你说我不是,是那个曲将军,他做了什么事?」什么叫『君上不计前嫌』,完全反过来了吧!
小喜子老实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宫里都说,曲将军意图行刺君上,被君上赐死了。」
什———么!!!??
曲流觴现在如果口中有血,定会呕血三升。
他猛力一捶桌子,桌上的杯盘随着他的动作大力震动了下,小喜子和秋水也面露仓皇。只见他咬牙切齿,美丽的脸孔扭曲,像是从齿缝中狠狠挤出:「轩——辕——焕——」
曲流觴第一次见到轩辕焕的时候,他十岁,轩辕焕五岁。
那天,天气很热,曲流觴正枕在老树的一枝横干上乘凉,嘴里咬着一隻麦草秆嚼啊嚼,他的父亲被召回宫中,正与君上商量要事,他在宫殿里得端方坐好,浑身不自在,索性跑来御花园遛达。
树荫下凉风习习,蝉鸣鸟叫,曲流觴都快睡了过去,忽听得下方传来动静—
只见几名小太监押着一名孩子,另一名锦衣华冠的小公子则趾高气昂地在旁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空鸟笼。
那名被人压制住,半跪在地上的孩子垂着头,看不清脸孔,身上衣服质料也不差,但几名太监却完全肆无忌惮地死命抓着他。至于站着的那名小公子,曲流觴可不陌生—三皇子轩辕庆—在宫里作威作福的事蹟,曲流觴亲眼所见没有十件也有八件,没想到这会儿又被他撞上了一件。
他坐起身,听着下头的对话—
只见轩辕庆扯着未变声的嗓子叫骂:「是不是你!?一定就是你这杂种!?你为什么放了我的鸟!?你知道那是番邦进贡,君上赏赐给我母后的吗!?那有多珍贵你知道吗!不是你这种杂种赔得起的!」他说着说着,抡起手上的鸟笼就朝跪着的孩子头上砸了过去。
那孩子被几名太监押着,就算想闪也没法。鸟笼虽是竹编,可也有一定重量,这么一砸,孩子的额角立刻青了一块,一线血跡滑下。
在树上的曲流觴,眉皱了起来。轩辕庆骂的那句『杂种』隐隐约约让他想起了什么:听说前些日子,有一名番邦进贡的异族女子,和宫中守卫私通,逃跑了。那名女子原本颇得君上的宠爱,还为君上生了一个皇子。这事件发生后,君上大发雷霆,好几个人人头落地,搞得宫里人心惶惶。该不会这小孩,便是那异族妃子的孩子?
可再怎么说,同为皇子的身份,这些小太监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僭越。想必是受轩辕庆的指使,狐假虎威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轩辕庆砸完了鸟笼还不够解气,呼喝道:「来人啊,把他的脸抬起来!我要让这杂种好生记得,谁是惹不得的人!」
这宫里,人人都对他呼前拥后,只有这杂种每每见了他,只简单点头行礼,更不用说那张脸!小时候人人都讚自己生得俊美,这杂种长大后,硬生生就将风向转了—宫女们嘰嘰喳喳地讨论他五官有多深邃,那双眼睛有多迷人听了就令他生厌!老天有眼!这杂种的母亲果然也不是什么好货,竟然让父皇如此顏面扫地,哼哼!现在不报仇还待何时!
轩辕庆摩拳擦掌,直想着要在那张白皙的脸上烙下多少青紫,最好将他鼻樑打歪、再画花他的脸,从此再没人敢跟自己抢宫中第一美男子的地位!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珠光宝气的匕首,在跪着的孩子面前比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