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不必忙。”姜涟忙拦住他,又望向皇帝,“我们不是有自己的住处嘛,等李太医取了药,我回去自己准备就是。”
她对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把握得极好,就算她与皇上幼时关系再亲密,现在已是物是人非,两人犹如相隔天地般遥远,她不该在他的寝宫出入无间,就算皇上不在意,她也万万不能跨越过那条线去。
皇帝并不应她,依旧让梁进前去准备,双目中的碧波荡起涟漪,试探着说道:“下半晌摄政王好像来宫里了。”
“是吗?”她不愿提及裴瞬,看似心不在焉地弯下身,去拾她的足衣。
她说了谎话,耳垂隐隐泛红,皇帝心中明了,因为他隔着窗棂亲眼看见她朝外张望,但是不好戳破,也不想戳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来你专心念经文,没听见吧。”
姜涟轻嗯了声,顺着他的话为自己打圆场:“光听见大家念经文了,哪还顾得上别的。”
话说到这儿,原本该结束了,可既然扯开话题,万没有就此结束的道理。
明明是他自己对她包藏私心,偏还微微叹息,替她不甘又不忿,“是他先舍弃了你,你也不必再为他伤怀。”
姜涟怔怔的,在想皇帝说的话,她进宫之前只觉得裴瞬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到人前,万万上升不到“舍弃”,这两个字感情意味太重,似乎用不到他们之间。
她当初进王府,一心为保住性命,后来裴瞬助她除去仇敌,给她容身之地,她没有了旁的牵绊,便彻底断去所有心思,只想着从此守在他左右,既是报恩,也是依附。
可如今皇帝说她被舍弃了,再想想跟着他的林姑娘,以及他在林姑娘面前的温言软语,她不禁有些茫然若失,如果她当真被舍弃了,王府不再是她的居所,她在京城再没有别的去处,那她今后该当如何?
她沉思的时候眼光不再流转,木偶似的黯淡起来,皇帝心中不忍,可是不得不叫她认清现状,他哪来的可乘之机,“你应当知道那个林姑娘同他的关系吧?现下林姑娘的夫君猝然离世,两个自幼订过亲的人,按理说正是风言风语正盛的时候,但她没有寻别人,偏偏事事倚仗他,他倒也愿意护着她,彼此形影相依的,长久以往下去,只怕要再续前缘。”
他说得愈是清楚,姜涟愈是难堪,她顺着他的话遥望将来,发现自己对此竟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是左右的法子。跟随裴瞬两载,他从来不曾给过她任何身份,她能以什么名分站到他们跟前?
她觉得无地自容,缄默着没有应话。
皇帝却话锋一转,“所以你得尽早做好打算,就算离了王府,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姜涟猛地抬头看向他,有种如梦初醒的错觉,家未破时依赖家中,家破后依赖裴瞬,晃晃数年,她好像从未想过要独自求生。
她的计谋,她的坚毅,都被拘束在一方天地中了,手指不经意攥紧,她重重吸了口气,低声道:“皇上说得不错,我是该早日做足准备。”
皇帝暗松了口气,觉得今日的“引诱”卓见成效,他适可而止,只道:“我到内殿去,你不必拘礼,在这儿敷完药再回去歇着吧。”
他话音刚落,梁进便捧了温水进来,偏头望着外头,小心翼翼地传话:“主子,怀碧姑娘遵太后娘娘的命,又来给您送补药。”
姜涟适才还想请命离开,这会儿是彻底走不掉了,可她又不能让外人知晓她在皇帝寝殿中,况且还是太后身边的人,她慌了神儿,求救地叫了声“皇上”。
皇帝抬手指了指内殿,示意她先进去躲躲,她点点头,趿拉着单鞋小跑进了内殿。
门帘一阵轻响,怀碧捧着汤药走进来,照旧是温婉可人的模样,衣着打扮却同以往大不相同,发上堆满了珠翠,下半身凤尾裙鲜红得灼眼,腰间玲珑花样的系带,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来,行礼道:“奴婢给皇上送补药来。”
皇帝只想尽快打发了她,令底下人稍稍一验,便和上回同样一饮而尽,打发人送她离开。
怀碧却不肯走,格外大胆地上前两步靠近皇帝,刻意放柔了声音:“太后娘娘命奴婢送完药后,侍候皇上左右。”
“不必。”皇帝下意识地往后退,目光转到内殿的门帘上,因为有姜涟在,他面对旁人时的游刃有余已经荡然无存。
怀碧垂下头,急得将要落泪,用手中帕子轻拭了拭眼角,委屈道:“若皇上赶奴婢离开,只怕奴婢受太后娘娘责罚,您也知晓,娘娘一向严苛……”
皇帝不为所动,抬高了声音又叫梁进:“把人给朕请出去。”
“皇上。”怀碧不等梁进进来,已经跪倒在他跟前,裙裾堆落满地,她用手抓住皇帝的衣角,身子再次向皇帝靠近,眼中更有泪光闪烁,“求皇上……垂帘。”
梨花带雨,原该惹人怜爱,可因为她巧做姿态,肩上衣裳因为跪下的动作被稍稍拉开,露出不该展露的冰肌玉肤,反而增娇盈媚。
皇帝心中没有一丝动容,可不知为何,喉间像受着火,没由来地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