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林家与裴瞬那层特殊的关系,姜涟不好多话,只能劝慰:“林姑娘突失夫君,必然悲痛欲绝,脾性有些变化倒也在情理之中。”
裴瞬慢慢颔首,从袖中拿出卷文书扔到案上,又去解身上的外衫,“收拾收拾歇下吧,明日宫中为皇帝祈福,还要张罗着择定好的人进宫。”
姜涟上回听他提到过此事,念及他不喜她提到皇帝,也不曾多问,同承安将他扶到榻上,才去收整他的衣物。
案上的文书被他随手放置,原本无需重视,可不知它沾到什么,下角一片水渍,她害怕里头文字被抹去,特意展开晾一晾,一错眼却瞧见写的是为皇帝祈福的名录。
她本就对此事好奇,不由多看几眼,发现开头的生辰八字,竟与她的无异。
细细的弦月早已不见踪迹,朝光透过云霞喷薄出来,铺陈在雕梁画栋的宫阙中,朱墙绿瓦更增艳焕,连带着檐上的琉璃瓦都大放异彩。
高墙林立,愈发显得宫道逼仄,一行人低垂着头,紧跟前头太监的脚步,除了上回深夜进宫由太后挑选,这还是第一回 看见白日里的宫阙,每一处都在熠熠生辉,他们心中好奇,却不敢抬眼瞎瞧,唯恐犯了什么规矩。
不知迈过多少道门槛,终于在宫殿前停下脚步,金钉朱漆的殿门、彩绘的龙凤石雕、镂空云纹的窗,样样都巧夺天工,众人来不及细瞧,只听领头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各位在此略等,晚会儿自有你们发挥效用的时候,切勿胡行乱闹,否则去到不该去的地方,冲撞了宫中贵人……”
他抬高了声调,严词警醒他们:“就算再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众人闻言皆局促不安,和声应是,按照那太监的指示,瑟索着身子挤到一起,在青砖石的地面上生生站过辰时,又听命去沐浴更衣,跪坐在殿内受香。
坛场早已准备妥当,就设在兴和殿前,天师神位摆置在神案,左右设华幡,香炉与五供置于法桌,另摆放《北斗经》。
香焚玉炉,升腾起丝丝烟气,太后候在殿内,在烟雾缭绕中昏昏欲睡,屡屡询问事事可都准备妥当。
贴身的小太监来回奔波查看,桩桩件件都向她回禀,唯恐出了差池。
裴瞬倒是对此事无关紧要,趁着间隙替皇帝批阅折子,龙体抱恙,诸多事宜都落到他身上,繁杂却让他志得意满。
承乐从后殿疾步过来,伏在他耳边传话:“王爷,林姑娘出事了,早起就开始发癔症,好像把近些年的事情全忘了,口口声声说要等您从南崖回来,叫了郎中来瞧,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林老夫人没办法,特命人来府上请您,求您过去瞧一瞧。”
他在南崖已经是数年前的事,那时候两人甚至还不曾退亲,想起来恍如隔世,他迷惘地皱起眉头,“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人竟糊涂了?”
承乐小心翼翼地回应:“林府的人来时匆匆忙忙的,也说不清楚状况,只知道他们姑娘举止失常,还抱着林老夫人叫母亲。”
连她的祖母都忘了,却说要等他,裴瞬沉吟了下,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辨不清是何情绪居多,说着便要出宫去看看。
太后见他要出去,忙阻拦:“马上便要开始作法,你有什么要紧事去办,不跟着守在跟前。”
“是林家出了事。”裴瞬偏头瞧了瞧更漏,“我去去就回,定赶在正午之前。”
他近些日子到林府频繁,太后都瞧在眼里,再加之他对悬北关将士之死过于上心,她心里暗自揣测一番,斜着眼睛欲言又止地打量他。
裴瞬被看得不自在,反问:“姑母是什么意思?”
太后调笑着试探:“你同林家姑娘,别不是趁着人家夫君过世,要重修旧好吧?”
这世上唯有她顶着长辈的身份,敢说出这样直白骇人的话来,裴瞬被气得脸色发青,愤愤道:“姑母莫要胡言乱语,平白污了旁人清白。”
他对于林同裳更多的是愧疚,当年自己不留情面的退婚,害她受人闲言碎语,若她能与夫君琴瑟和鸣,他兴许还能减弱些负罪,可偏偏碰到现下状况,如何能置之不理?
太后不再打趣,兴致缺缺地倚回圈椅上,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快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被挑中为皇帝祈福的四十九人鱼贯而入,个个素面如初,身着缥色道服,头上仅一只木簪将长发挽起,周身没有任何装饰,行动间步履轻盈,衣袂飘摇。
守鸣道长将众人叫到道坛前,两人之间每隔二尺距离依次排列,他挨个确定所跪的位置,等到最后猛然发觉少了一人,不由抬声询问:“第四十九个在哪?”
众人面面相觑,竟都不知缺了一个,管事的太监慌忙上前,再仔细数过一遍,颤声道:“不应该啊,领出来时特意数过,四十九人每一个都打我手上过了一遍。”
守鸣道长毫不留情,“本道不管之前如何,如今我的道坛上仅有四十八人,少一人都成不了事。”
太后在里头听见争论,出来才知道有一人不知所踪,霎时怒火中烧,训斥